“十面埋伏好啊，十面埋伏好！”
阿沸拍手鼓掌，虽然他压根儿没听过什么埋伏，不过管它七面埋伏八面埋伏，老师要弹那当然得捧场。
慢爷并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身素色短褂正襟危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境。
在座的诸位也都安静下来，一时间茶社死寂如水，呼吸可闻。
……
韦恩大厦，雪夜天台。
阿九有条不紊地将所有枪械换上新的子弹，校准验查，深呼吸，然后低头凝望。
地面的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所有的车辆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不敢再踏足此地。
司机要么绕道离开，要么急停在路边开门狂奔。
牛羊鸡犬，豺狼虎豹，这些平日里畅享夜生活的男男女女尖叫着抱头鼠窜，枪声吼声不绝于耳，价值不菲的包包和鞋子散落一地，却没有人敢停下来去捡。
长街从东到西，原本24小时不歇业的商铺于今夜关门，亮光次第熄灭，连路灯都被人拉闸。
如果说CBD区是一片光之海，那么此刻浓墨从天而降，滴在了韦恩大厦的周围，将这光海晕染出一圈黑暗。
阿九知道，他已经被包围了。
亮着大灯的跑车和机车破开纷纷雪幕接二连三急停在下方的街面，引擎轰鸣像是狂欢夜的序幕，上面坐着全副武装的猎人。
没错，隐匿在街头巷尾黑暗中的，是闻着赏金前来狩猎的亡命徒们，正是这些人的到来驱散了路人和司机。
毕竟没有谁愿意处在风暴的中心，愿意抢两千万美金的人，可不介意顺手抹掉几条倒霉鬼的命。
虽然路人中有很多也为那巨额的赏金感到眼热心烫，但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压过了暴富的冲动。
这不是他们能够涉足的战场。
阿九的名字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毫无疑问这是个平平无奇的名字，至少在此之前从未听闻过关于他的“丰功伟绩”。
可今夜整个威城都因他而变天。
这阵仗真的是在对付一个瘸腿小子么？
这怕是要去征服从地狱里逃脱的撒旦吧？
广播公司的直播间早就被莫名其妙封掉了，但这不影响大家争相讨论的热情，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阿九到底想干什么。
原本被明星八卦占据的热搜词条翻滚着交替下降，前十的热搜词里已经有六条带着“阿九”。
有人期待有人恐慌，甚至某些地下社交平台已经秘密开了盘口，赌的不是阿九能不能从这场一个人的大逃杀中突出重围。
而是他能坚持活多久。
匿名下注的人越来越多，筹码很快就突破百万雪币……不，不是百万！百万只是一分钟前的数据，因为涌入的账户太多系统被紧急卡停。
再次恢复运转的时候下注资金已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万！
而且还在上升！
局面已经彻底失控了。
“混账！去查查电话线有没有出问题！叫人备车！备车！！！韦恩这是要造反么！！！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想活了还要拉着我下地狱？！”
狮子市长坐在办公室里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神看上去像是要杀人。
他的西装衣领还卷在脖子里，显然是匆忙下根本没来得及整理仪容就被人从睡梦中叫醒。
原本他有希望在不久后的选举中实现连任，这样他还能给老婆孩子换套别墅，还能多包几个甜妹。
可如今已不是能不能连任的问题了，而是他会不会在不久后被国民警卫队送进监狱。
野猪秘书脸上的冷汗滴答滴答地往下掉，颤抖着继续去拨打办公桌上的电话，这已经是他第17次拨号了：
“不可能的……这、这是专线，韦恩留下的专线，24小时全天候都有工人维护，如果这台电话能出问题，那、那总统府那台电话也能出问题了！”
那么，只剩一种可能——韦恩根本没打算接电话。
“备车！我亲自去见他！”市长豁然起身。
“这、这……警局不久前遭受重创，仅剩的人全部出动去维护秩序了，您现在出去没法保证安全！那帮亡命徒已经彻底疯狂了！”
野猪脸上汗水夹杂着泪水，拼命去阻拦市长。
……
富春商厦，茶社。
话说这《十面埋伏》作为琵琶名曲，那也是大有讲究，它又叫《淮阴平楚》，描述的自然是淮阴侯韩信在垓下决战霸王项羽，一举踏平楚军的那场战役。
不同流派在曲目细节上也是各不相同，而慢爷所弹则是十三段。
这第一段，叫“列营”。
老人的脸隐匿在光影之下，微闭的眼中似有寒芒交辉，轻吐浊气指尖骤拨，劲风之下竟然只看得见残影，干脆利落如古剑出鞘。
弦动，音起！
一瞬间杀气四溢，慢爷那苍老的身躯似乎重又恢复活力，肌肉在皮毛下流水般鼓涨，撩拨琴弦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阿沸脸上再也没有了松松垮垮的表情。
琵琶响起的那一刻，他汗毛直立，竟下意识扭头四顾，只觉得周围的阴影里站满披甲执斧的刺客，随时要破影而出！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他终于明白了一千多年前那个叫白居易的男人为何会因一次夜泊听曲而写下流芳千古的《琵琶行》。
原来乐器竟能拥有如此森然的威压！
在慢爷起乐的同时，阿九这边也开始了他的突围，乐声挣脱时空的束缚，响起在空旷的天台。
风雪漫天，乐声如剑。
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真是个适合闭眼的夜晚啊……”
阿九仰头轻叹，然而下一刻他脸庞便换上了冰霜般的狠意，斜瞥一眼转身走向天台的铁门，抿着嘴喷吐出浓郁的雾气。
“不就是玩命么，我恰好玩得起！”
开始他还只是迈步，然后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直接狂奔起来，嘴角扭曲抽动，眼底仿佛结着坚冰。
在那些人冲进铁门前，阿九抢先抵达，咆哮着开枪！
一枪爆头，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火光闪灭，一张张脸在寒风中爆开，表情永远凝固在他们死前的那一刻。
以剥夺生命为食的人，最终也必然倒在另一个剥夺生命者的手上。
不断亮起的火光在墙上映出狰狞的影子，又不断有新的影子倒地，呼啸声，惨叫声，骨折声……组成了地狱般的画面。
阿九则是这些身影中唯一的魔鬼，杀伐果断，敏捷狠绝，强化的身体机能让他完全凌驾于这些蝼蚁之上，高效地狩猎，高效地收割。
他不慌乱也不颤抖，只觉得赏心悦目，岁月静好。
杀戮是一门艺术，而此刻他状态奇佳，必然要献上最血腥的作品。
身后传来抬手举刀的风声，但并没能逃过阿九的耳朵，如今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距离他如此近的地方发动偷袭而不暴露。
耳朵是他的另一对眼睛，甚至比眼睛更敏锐。
阿九看都不看便扭身闪避，同时一把攥死了那只挥刀的手，对方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偷袭会如此轻易被破解，还准备强行突刺。
但已经晚了，阿九的另一条胳膊收起为肘，狠狠砸在对方的关节处，那家伙握刀的手因为剧痛而脱力，短刀从指缝间掉落。
阿九以惊人的反应速度将短刀凌空捞起，反手刺向那人的脖子！
不过这哥们似乎也是个练家子，在求生的本能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魄力，直接抬起双手攥住了锋利的刀刃！
在刀尖距离脖子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将它阻停，鲜血顺着指缝流到刃口，很快变成细流滴落。
“给我……”
阿九从容加力，刃尖一点点抵近了对方的脖子，那家伙发现自己根本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短刀划破了皮毛，双手颤抖着垂死挣扎。
“去死！”
最终阿九空出一只手来，像是击锤那样狠狠拍在刀柄的前端，一下又一下，直接将整柄刀都砸进了对方的咽喉！
此时耳边再次传来怒吼。
阿九想都没想便掏枪回踹，直接将扑上来的老虎踹得趔趄倒退。
他紧赶两步冲了上去，枪口抵住这最后一个老虎的咽喉，怒吼着将他推到楼梯口的墙上，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连续扣动扳机。
浓腥的血直接从老虎的后颈射出，水柱般喷溅，染红了整面墙。
“你也觉得我很好欺负么？嗯？杂种！谁都想来踩我两下，谁都要跟我过不去！那就送你去死吧，不谢。”
阿九扔下失去动静的老虎，大步流星跨越楼梯进入楼道，那里有架通往一层的电梯，此时向上的电梯键正在闪烁。
也就是说有人正乘坐电梯来到顶层。
他果断扔掉旧弹匣换上新的，但并没有继续握枪，而是将它们全都收进腰间的扣带，随后缓缓拔出了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