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懒第一次觉得玩乐器是件体力活，以前他的印象中乐师都应该是优雅淡然的艺术家，不说轻轻松松，至少也可以谈笑风生。
想当年诸葛武侯焚香更衣，一曲古琴弹得从容舒缓，十几万敌军硬是被他吓得不敢前进半步。
司马懿一句“有诈”直接给军心都干散了。
可眼前慢爷给他的感觉却截然相反，干枯的手指绷紧如爪，极速之下已经无法分辨其形，低垂的眼帘下精光四射，杀气冲天。
长弦震颤，乐声破琴而出，刚猛霸道，穿云裂石，听得人浑身发凉，他甚至不敢闭眼去听，否则如芒在背。
说一句鬼神胆寒也不过分。
这种弹法相当耗费体力，全身的筋骨绷在一线，一口内气沉于丹田，气泄则音散，也难怪顶尖的琵琶大师几乎都是男人。
阿懒扭头去看阿沸，这家伙哪还有平日里的憨劲，皱着眉抿着嘴，眼睛瞪得溜圆。
显然已经完全沉浸在那金戈铁马的楚汉战场，眼前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此刻的慢爷已不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老人，那坚毅沉稳的身影俨然是独坐帐中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阿懒开始好奇慢爷口中的那个“老师傅”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教出老师这样的传人，怎么想都不是等闲之辈。
随着乐声推进，曲子已经来到了第三段——点将。
……
“叮！”
电梯到站，轿门里透出一条光缝，随即缓缓向两边拉开，里面站满了黑衣的杀手。
光从头顶直射而下，阴影掩盖了他们的脸，站在外面看去像是一群沉默不语的鬼魂。
楼道里的照明灯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破坏掉了，只有不远处标了“安全出口”的绿牌亮着幽幽的光，冷风贯穿整个走廊，吹出诡异的呼啸声。
除此便空空如也。
黑衣人们迈出整齐划一的步伐，举枪弯腰轻声走出电梯。
内部频道里已经报过坐标，名为阿九的猎物就在天台上，那么他们只需要堵住通往天台的铁门，就能乱枪齐射。
两千万美金的猎物，想想就让人兴奋，从未有哪次任务可以如此轻松地挣到巨额赏金，很多人已经开始暗自盘算这之后划分赏金的方案了。
第一个击杀目标的人当然是首功，至少可以分走一半以上的巨款，剩下的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当然，也可能会有人想要独吞全部赏金，但这种事也只能留到后面再谈，眼下先收拾掉那个目标才是最重要的。
任务上说得很清楚，对方是一个瘸了腿的小混混。
难不成他是金子做的，这么值钱？
那可是整整两千万！
他们这行有一条不成文的共识，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多高风险领多高赏金。
目标越危险，雇主悬赏的钱就越多，但能有命拿到那笔钱的杀手自然也寥寥无几。
可这次的钱似乎来得太容易了点，几乎等于白送，太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生不安。
从玄学上来讲，这叫有鬼。
往往会遇到很多说不清的东西，让任务变得阻碍重重，甚至全员团灭。
所以他们才如此谨慎，毕竟干他们这行都是脑袋别裤腰上，今天潇洒明天就没命，多少还是会信点玄学。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无数前辈拿命换来的教训。
要按平时的风格，估计就变成单人行动了，谁还愿意分钱给别人来组团刷单。
他们在行动中一般不会用真实姓名，大家临时排好编号，以此划分职能。
9号是一个身材瘦削的黄色金豺，这次他被排到了队伍末尾，负责断后警戒，因为他的嗅觉比较敏锐，反应也够快，可以有效防范来自后方的偷袭。
从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就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空气里似乎流淌着隐隐的腥味，那是血液特有的味道。
9号并不是贪财的人，平时都只接一些相对保险的任务，所谓见好就收长长久久，他从来都只做能力之内的事。
这次的任务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如果那个瘸腿混混那么好对付，警察们就不会吃瘪了，怎么能轮到他们这些清道夫上场？
那个阿九他之前就听说过，多少算个小名人，不是因为厉害出名，而是因为窝囊。
一个老实到让人都有些无语的废物。
怎么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如此耀眼的肥羊？
这其中必然有他不知道的隐情，但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拷问，直接杀掉永远是最保险的做法。
反正值钱的是那家伙的人头，而不是他脑子里的情报。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前排探路中间扫视，后排则交替断后。
能让他们如此重视，倒也算那家伙的荣幸了，大部分任务里他们都是直接走过去给丫清空弹匣，根本不会费心排练战术。
说到底他们是屠夫，不是特战队。
楼道里实在太暗了，灯光损坏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好在他们中有人带了战术手电，这才不至于走着走着摔进旁边的楼梯。
忽然，9号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碎响。
像是……某种啮齿动物的叫声，当然，也可能是翼手类，毕竟蝙蝠和老鼠在一定程度上叫声是很相似的。
可这里是韦恩大厦，又不是什么地底岩洞，白天的时候人来人往，清洁工就没休息过，怎么想也不该有蝙蝠才对。
难道是错觉？
就在这时队伍中间的盘羊忽然骂了句脏话，战术手电扫过他的脸，那里竟然真地趴着一只黑色的蝙蝠！
盘羊一巴掌拍在脸上，蝙蝠扑腾着翅膀起飞，他打了个空，瞬间暴怒起来。
9号看着那只重新被盘羊拍落到地上的蝙蝠，却觉得心里一凉。这鬼东西太奇怪了，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一片影子，根本没有任何立体感。
因为它实在是太黑了，黑得不像是正常生物，手电光打在它身上都不存在丝毫反光，压根看不清细节。
“这里哪来的蝙蝠？”有人终于忍不住发问。
“妈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掉下来吓老子一跳！”盘羊继续骂骂咧咧。
顺脚又狠狠踩在那蝙蝠挣扎的骨翼上。
可他忽然就不骂了，因为地上那鬼东西居然不见了！像是浓墨入水，化开在空气里，变成黑色的雾气缓缓飘散。
“你、你们看到了吗？！它、它不见了！”9号心里咯噔一下，嘴唇控制不住颤抖。
以前他也干过挖人祖坟的缺德事，墓里总会遇上一些说不清的玄乎事，可如今是在都市里，按理说不该有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才对。
“你刚刚踩死的……是那玩意儿吗……”有人抬起手电筒望向天花板，声音凉得像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