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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诺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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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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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洞口传来的声响,众人皆警惕起来。 拉斐尔的手藏于袖中,抓住几把利刃;科特和帕里斯举起长剑,映着火光的剑面在幽暗的洞穴中吐出耀眼的辉芒;达莉向后缩了缩,背于身后的手心闪烁着一粒光点;维尔托最后才反应过来,他退到同伴身边,取出帕里斯赠送的短剑,面朝漆黑的入口,松懈不久的神经又被刺激得紧张起来。 人声越来越近,渐渐地,脚步声也变得清晰。忽地,甬道中传来的声音戛然而止,拔出武器的纷乱声音随之响起。 “是谁在前面?”一个洪亮的声音发问道,他们似乎已经发现山洞里还有其他人。 拉斐尔当即用标准神圣语回答:“来自其他地方的旅者,雨太大,来这里避一避。你们呢?” 发自黑暗中的声音立马回应道:“我们是来做买卖的,正要往南赶。没想到遇着这么大的雨,我们一共七个,能让我们进来暖和暖和吗?把武器收起来。”最后一句话是对他的同伴们说的,表明自己并无敌意。 拉斐尔沉默片刻,假装在和同伴商议,然后冷静地说:“把武器都收起来,你们可以进来了。” 维尔托把短剑收回鞘中,待他再往前看时,那七个商人已经进来了。 洞里微弱的光线使他们的面容变得模糊,但能看出他们套着外衣的身体有些臃肿,没有贫民的嶙峋感。走在队尾的商人牵着几条套住驴骡和马驹的缰绳。如同被外面倾盆的暴雨洗劫过一遍,他们的衣服没有一处是不褪色的,破烂丑陋,像海象皮似的耷拉在身上,样子颇为狼狈。 “介意我们烤烤火吗?”领头的商人礼貌地征求他们的同意。 拉斐尔做了一个请自便的姿势,五人退开几步,让出一半的篝火。被阴冷湿气包裹许久的商人们再难忍耐,蜂拥而上,在火堆旁围成半个圆弧,坐在后排的人努力往前挤,想多沾点热气。 两伙不相识的人共处一室,难免有些尴尬。在商人们舒展身躯,尽情享受摆脱潮湿感觉的美妙滋味时,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说话。 终于,有人打破了漫长的寂静。“多谢你们生的火,刚才浑身湿哒哒的,真是难受。我们自己生火还要费些工夫才会暖和。你们是哪里人,我看你们不太像是泰特斯或赫拉克那边的?”为首的商人说。 拉斐尔知道自己很难瞒过这些在各地跑生意的精明家伙。他坦然回答:“我们是从达斯公国来的,到这来做生意。我叫卡雷布,这位是露莉娅小姐,剩余三位分别是梅林、弗朗西斯、科里纳。”在介绍到科里纳(科特)时,商人们往后缩了缩,像是害怕他手中没有出鞘的那把重剑。 维尔托听着两人交谈,大致理解拉斐尔正在介绍几名同伴,在听到他随口报出的五个名字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末了,拉斐尔补充道:“除了我和玛莉亚小姐外,其他三位都不太会这边的正统神圣语。” “没关系,也就是细节上有点不一样,听起来差不多,不妨碍交流。而且我们现在说的不就是标准神圣语嘛。”闻者哈哈大笑,“我们这些经常在外面跑的也习惯用南方的语言,时间一长,家乡话都生疏了。我叫欧斯特,来自利维坦城。” 其余六人也一一报上自己的名字——就是无法查明是真是假。 “哎,我以前去过达斯公国一趟,那里的人可真不咋地。当然,我没说你们几位,但在那我问个路都没几个人搭理。”一位名叫费利克斯的商人心直口快,用混合了不同地区风格的神圣语说。 “不能这么说,把个别人的行为扩大到整个群体上是不对的。”达莉回应道,“可能我们那里只有一两个人如此,你们就把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回来后大肆宣扬,又加深了这种错误印象。至少,和我打交道的那些人跟利维坦的居民没有多少差别。” 费利克斯惊讶于对方伶俐的还击,被动地说:“小姐你很有见地啊,确实,你就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但是,实话实说,比起我见过的那些达斯人,我更喜欢跟阿尔达人交朋友,至少他们很热情,特别是贝罗人,和他们相处很有趣,很愉快。只是他们那边的领主,有点——” 帕里斯插嘴道:“我也见过几个阿尔达人,除却敌人的身份,他们是值得尊敬的。还有那里的姑娘,尤其符合我的审美。等这次我回家了,我父亲就会让我结婚,到时候,我肯定要按照阿尔达姑娘的标准来找。” 他一说完,商人们就爆发出一阵哄笑,有几个还说自己很理解帕里斯的想法。这样的笑话在哪里都是通用的。 费利克斯捋起自己的头发,抓在手中,在火堆前拧了几下,像是要把它们绞干。但他的动作幅度太大,让旁边的人好一顿抱怨。 做完这件事,他又开口道:“是啊,我第一次去贝罗的时候,还以为真像教会说的那样不堪,结果发现,就像这位小姐说的,跟我们这边没什么差别。现在想想,这世上哪有朋友之间乱来、偷情遍地的地方。那帮造谣的家伙也不动动脑子。” 欧斯特提醒道:“哎,这话可不能在镇子里说,教会抓得紧。不要再让我们破财了。” “知道知道!”费利克斯不耐烦地摆手,“这不是跟达斯公国的朋友说嘛,教会难不成在每个山洞里都施展了监听的圣术?我都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圣术呢。” 欧斯特试图岔开话题:“你们见过从北方返回的人吗?” “北方?是指那件事吗?”拉斐尔不动声色地问道。 “还能有哪件事啊,尼拉的兄弟不就跑到北边去了?”费利克斯往身旁一人的背上重重打了一拳。 尼拉显然不愿提及,但既然费利克斯已经说了,不得已开口道:“我的哥哥们几个月前就收拾行李和朋友出发了,他们从伊赛罗山脉走的,现在还没有消息。” “没消息是好事。”费利克斯大大咧咧地说,“如果遇到矮人的袭击,或是在荒原上遇到情况,总会有人逃回来的。现在没消息,说不定是因为他们一路顺畅,再等几个月就带着足够让你花上一辈子的珠宝回家了。” “希望如此。”尼拉的声音低沉,很不自信。 拉斐尔缄口不言。作为行动的筹划者之一,他自是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四月中旬,南方的贵族收到传来的情报后,便放出了大量谣言,吸引不明真相的平民北上。那些平民被当作探路的棋子,或者说,被当作替死鬼——几乎所有人都会取道伊赛罗山脉,而在险峻的群山间,盘踞着古老强大的矮人王国。如果人类想要通过,必须承担被袭击的风险。 而当北上的人数增多,他们派出的能力者被袭击的风险便会大大降低。更可叹的是,那些平民即使历尽艰辛,抵达了帕罗达斯,没有掌握正确的入城方法,待冬日降临,将会无一生还。贵族们把这叫做必要的牺牲。 “为他们祈祷吧,主会庇佑他们的。”欧斯特严肃地说。商人们一丝不苟地摆出祈祷的姿势。小队的五人也模仿着将交错的双手抵在胸口,合眼静默。山洞里安静下来,只听见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祷告结束时,他们在胸口画出形状不一的圆形,念出固定的结束语。 短暂的祷告后,欧斯特问他们要不要一起享用晚餐。怕被瞧出端倪,拉斐尔同意了。 商人们的晚餐比想象中的丰盛不少,据费利克斯透露,南方的战事消停了一段时间,往返比以往安全许多,商人们只要防住路上的劫匪,就能赚上一大笔钱。 商人把教会制定的那套规矩抛在脑后,邀请“露莉娅小姐”和他们一块用餐(他们本该分开坐的),大口撕咬撒上胡椒的猪肉,从挂在马肚子上的袋子里拿出喀奥斯地区产的葡萄佳酿,尽情畅饮,欢快地交谈着,彼此开着玩笑,戏说自己遇见的奇事。 “喂,欧斯特,再跟我们说说你在酒馆干的荒唐事呗。” “不行!”欧斯特斩钉截铁地说。 “嘿,别理他,这人就是没劲。”费利克斯对坐在他对面的帕里斯和科特说,“我说出来你们肯定会感兴趣,他之前在利维坦的时候,连着好几天晚上不回家,每次都跟他妻子说是要谈生意。” “费利克斯!”欧斯特大声喝止,但显然没起作用。 费利克斯自顾自地说:“谈生意?傻子才会信,像我们这些人,晚上要么是在酒馆里好好快活,要么是在被窝里好好快活,对吧。谁会为了城里老鼠屎大的生意,一次都赚不了几个银币,放弃在被子里的享受不说,还要违反宵禁!总之,他妻子薇欧拉就找上我们几个,要我们帮帮忙。说实话,要不是有钱拿,我也不愿意从床上爬起来,大半夜跟踪一个男人。我们几个当时就商量着,塞巴斯、乔伊,你们都记得吧,尼拉的两个哥哥也在,我们商量着如果发现欧斯特你真在和野姑娘厮混,我们就和薇欧拉一起,把你衣服扒光,丢到教堂门口,看那些教士会怎样对你。你应该庆幸自己那时没在干那事。反正啊,我们弄清欧斯特的活动规律后,在那天晚上,大概是半夜了吧,到那家酒馆二楼的小房间去,逮你个正着。你们猜怎么着,他在和一个教士——”费利克斯故意拖长声音,末了才说:“下棋!没错,半夜和一个教士下棋!还是不赌钱的那种,真是好雅兴!” 商人们又一次哄堂大笑。欧斯特脸上写满无奈,看着周围的人尽情取笑他。 费利克斯擦擦笑出的泪花和沁出的汗水,他的脸不知是因火光映照还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涨得通红,简直是容光焕发。 “薇欧拉问他在做什么,欧斯特反而问我们怎么到这来了。他竟然不相信有人会跟踪他,以为我们只是碰巧到这。呵,薇欧拉把他骂了一通,那个落魄相,我至今都记得,估计能记一辈子。”费利克斯手舞足蹈,他的同伴们将笑声推向最高潮。如果这时他们面前有一张桌子,可怜的桌子定会被他们擂得粉碎。 “然后呢?”帕里斯没听到惊险刺激的情节,意犹未尽地问。 “然后?”费利克斯有些不解。 当事人欧斯特只好接上:“然后我跟他们解释,就像现在这样,在一团哄笑声中,根本没人听。我和那个教士是在酒馆碰上的,他教会了我下棋,我们就约定每隔几天溜出来玩上几盘。没办法,家里太无聊了。” 费利克斯瞪起眼睛,佯装愤怒地说:“你就直说薇欧拉满足不了你嘛,找我们来啊,我们带你去快活。这人,就是不愿做正常人做的事。” 欧斯特义正词严地和他争辩,费利克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嘴。帕里斯和达莉瞧着他们,好笑地摇了摇头。 “故事会”结束后,微醺的商人们唱起一首由宗教赞美诗改编的歌曲,和着美酒,一遍接着一遍,乐此不疲。 愉快的晚餐在一遍遍齐唱中走向终点。酒足饭饱,商人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呼呼大睡,被火烤干的胸口又被洒出的烈酒弄湿了一大片;还有的,如费利克斯,搭着同伴的肩膀,摊开身子倒下了,嘴里仍含糊不清、拖着长音地唱着: “主啊,请垂怜世间的苦难, 命兵戈收起,令喜悦相传。 欢乐终将重现,烁耀人间。 信者终获恩典,永恒泉源! 圣哉,圣哉——” 还没唱完,费利克斯便失去了知觉,彻底沉睡。欧斯特再次露出无奈的神色,和另一个清醒的商人帮同伴们披上毛毯,承担起值夜的工作。 帕里斯和科特的情况比商人们好上许多,依旧十分清醒。但在拉斐尔的要求下,他们被迫先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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