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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诺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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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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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吧。”洛佩同拉米罗握手道别后,没有发表多余的演讲或是鼓励,紧了紧兜帽,第一个进入暗门。与他同属于一支队伍的成员也立即跟上,踏进深不见底的山洞。此次行动阿尔达一方共有三十四人。拉米罗率领五人在外守候,保护这条密道并接应那些可能提前撤退的队友。其余能力者分成六队,将在圣殿探索两天半的时间,于第三日傍晚在此会合。 帕里斯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闻到这种湿咸的味道,但他从未如此激动兴奋。漆暗的山体内,隧道两侧的岩壁被打磨得无比光滑,上方的筒形拱顶如同通向往昔的河流,漫长而悠远。阴鸷的气息借助众人的行走移动着,趁机扑向火法师手中弱小的火苗。就像眼睛难以在昏暗的环境中探清路途的遥远,人们在心绪起伏时亦难以估量损失的时间。当绝大多数人慢慢丧失时间观念,逐渐适应麻木的行进时,走在最前面的洛佩忽然停住,举起一只手,示意众人放缓步伐。 前面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光芒。幽蓝色的夜华透过道路末端的石缝在虚无的空中浮游,使人联想到重返人间的鬼魂。洛佩施展魔法,无声地挪开石门。一尊雕塑的背影随即落入他的视线。 这是一个位于地下的祈祷室。绕到石像的正面,能看到一个容貌被头饰遮住的老者。这从头到脚被层层纱巾掩藏的神秘模样是时间之神提普斯在神话中最常见的形象。时间之神背后的暗门在合上后仿佛与湿暗的墙面融为一体,需要特定的魔法才能将其开启——它也被海蒙的魔法破解了。待所有能力者钻出暗门,挤在这个破旧的祈祷室,洛佩略加沉吟,往门上添了几道魔法,使它更不易为人觉察。 通过祈祷室一侧粗糙的楼梯,阿尔达一行人来到了提普斯塔一层的大厅。空旷寂落的大厅正门紧闭,其余三面均开有镶嵌灰色玻璃的连续大窗。这样的设计使整个大厅乃至整座高塔完全封闭,以确保这里最珍贵的艺术品免受风霜雨雪的打扰——一排排大窗之下,镶有铺满大半墙壁的青铜浮雕。放眼望去,深暗的底板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像、建筑、长矛、弓箭和战车,一时竟找不出一处空隙。可它又没有因肖像过于密集而产生强烈的压迫感,浮雕的每一部分浑然天成,仿佛青铜锻铸完成时就诞生其上。在动工前,创作的艺术家们肯定早早定下规划,每一片区域、每一处场景、每一个角色,必定经过反复斟酌方才定稿。 部分感兴趣的阿尔达人在进入大厅后就凑到浮雕跟前仔细观摩,但紧迫的行程不允许他们过分耽搁。“按照之前的安排,我们分头行动。注意安全。”洛佩果断下令,带着他的队伍直奔大门。 能看出,有一小部分人(尤其是一些依赖家族侍卫保护的贵族)很不愿意离开。他们倒不是留恋这些美丽的浮雕,而是畏惧接下来的行动。所有进入圣殿的能力者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藏有珍贵物品的地方,冲突和争夺在所难免。这里虽不是刀剑无眼的战场,但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群能够无视盔甲与利刃夺人性命的更可怕的家伙。如帕里斯之流的贵族子弟都将这次行动当作参与冒险、结交强者与进封爵位的机会,压根没有考虑过骤然降临的危险。使命感与荣誉的诱惑驱使他们置身其中,却未赐予他们为之牺牲的觉悟。 生锈的大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塞在门缝和门楣上的一团团灰尘纷纷下坠,掠过洛佩长袍的下摆,毫无生气地坠向脏兮兮的地面。帕里斯的余光扫到一个跟随众人离开的身影,回忆了片刻,才认出是他们抵达的那天前来迎接的费尔南多。似乎发现有人在背后注视他,费尔南多转过身瞥了一眼,看见笑呵呵地与他打招呼的帕里斯,上半身猛地拧回,脚步一下加快,跨过门槛匆忙远去。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欠了我几百枚金币一样,我以后见着他是不是该向他讨债?”帕里斯嘀咕道。 “你想多了。”达莉白了他一眼。因为她的父亲在这里,达莉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悄声说道:“他从小跟我一起长大,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很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别管他怎么想,你怎么想的?”帕里斯急切地问。 “我?”达莉奇怪地看着对方,“你还指望有什么……” “我是问你觉得,感觉……”帕里斯舌头一伸一缩,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达莉鼻头一皱,转过身,不再搭理帕里斯。 帕里斯干巴巴地冷笑一声,招手让一直杵在原地傻笑的科特赶紧跟上。 另一边,维尔托正在和几个不认识的阿尔达人在一面浮雕前打转。 “看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提普斯浮雕”了。”塞维亚伯爵忽地出现在维尔托身后,口中说着。 “阁下,这个浮雕有什么来头?”维尔托虚心求教。 “你可以观察一下这个大厅的布局。”伯爵想到可能没有人会给这个年轻人解释,便现场教了起来,“这三面镶嵌着浮雕的墙壁看似相连,然而转角处其实有过渡的装饰物。每块浮雕的中间部分也有类似的分界。弥尔顿人用这种方式划分浮雕上事件的年份。浮雕的每一部分都记载了十年间帝国境内值得记录的大事件,塔中的一层就是六十年。雪灾、干旱、战争、丰收,无论是喜事还是哀事,只要它的影响范围足够大,牵连到的民众足够多,就会被驻守在这座塔楼的三名执政团成员记录,最终以浮雕的形式呈现。” “他们每个人的水平都这么高?”维尔托抑制住想要抚摸这些艺术品的冲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地方。浮雕的这部分记录的是一场在平原上举行的大会——青铜勾勒的营帐之内,数十名披挂整齐、面容庄重的将领聚集在一起,营帐外是无数蓄势待发的战车,紧密竖立的长矛,满地的长枪、盾牌与旗帜,犹如汹涌海面上数不尽的翻涌浪花。倒下的尸体与振臂高呼的胜利者重叠在一起,浮雕的角角落落充满战场的肃杀与胜利的欢乐。这是整幅浮雕的起始,描述的正是弥尔顿统一战争的最后时刻。 弥尔顿人的历法与后建国的泰特斯人所用的(现在亚诺大陆的通用历法就是根据泰特斯的历法改进的)在细节上有不少出入。比如,他们一年中只有时令而无月份,不同年份亦无平闰之分,导致现在的人推算过去事件的具体日期时总会出现偏差。雪上加霜的是,许多历史文献在南方的纷争年代中散佚。如今的人们无法计算出两大帝国建立与巨人灭亡的具体时间,他们只知道巨人是在神圣历前一千年左右灭亡的,再经过将近两百年的黑暗时代,北方领先南方一步完成统一。 针对维尔托的问题,塞维亚侯爵回答:“能加入弥尔顿执政团的都不是普通的能力者。每座高塔中驻守的成员不仅有超群的实力与威望,娴熟的技巧与独特的见解也必不可少,否则在处理全国性的难题时很容易遇到麻烦。而且,提普斯塔中的位置又不是统御军队、治理国政这种手握权杖的重职,被推举出的能力者在这方面应该颇有造诣。” 维尔托之前了解过弥尔顿帝国执政团的选举方式。他们的执政团每十年更换一届并且每一届的成员不得连任。在集会上,离任的成员会提出顶替自己的人选然后由与会者集体表决通过。 “很抱歉打断你们。阁下,我们什么时候去下一座高塔?”帕里斯走上前,询问塞维亚伯爵。 “殿下,您难道不觉得这些浮雕值得我们多停留一会儿吗?”一道女声从大厅的另一侧传来。 “它们都生锈得不成样子了,又绿又脏。如果要看浮雕,艺术之神的塔里肯定还有嘛。”达莉眯着眼睛,想辨认出对方的身份。虽然阿尔达的队伍里,女性的数量不到一只手,但单凭声音还是很难猜中。 “它们总是有价值的,更何况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它们了,为什么不多欣赏一会儿?唉,算了,您就当我没说过。”那名女士不愿同这位伯爵小姐争辩,双手拉了拉兜帽,将脸颊遮住,在对方开口反驳前和她的同伴一起上楼了。 “她说得有一定道理。”在宫廷中以圆滑著称的塞维亚伯爵自然不会放任矛盾升级,“而且我们当中的一位似乎已经陷进去了。” “他啊,一见到新奇的东西就这副模样。”帕里斯看着被浮雕完全吸引住的维尔托,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就算他在这里待上一整年,我都不会吃惊。” 话虽如此,他们还是放弃了马上离开的打算,各自在大厅里转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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