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两旁落叶纷飞,时节已是深秋。
走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看着两旁栽种的笔直的树木,陈风忽然有些落寞。自从被老师救下,离开家已经是第十个年头。
十年匆匆而过,而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一群小朋友身后嬉嬉笑笑的无知少年。十年的时间他经历了这世界绝大多数人一生甚至几辈子都经历不完得事情,用沉浮于世来形容或许有些过,但就如老师经常说的一样,他有着同龄人难有的沉稳和城府。
如今一朝离开两道山,竟然有些前路迷茫的感觉。
离开是暂时的选择,是权衡之下做出的重要决定。
随着时间的发酵,红河村内发生的一切会慢慢的被世人知晓。当迷雾揭开的时候,人们会感到害怕吗?这是冷静下来后的陈风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
在大殿内与老师争执的时候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满脑子都是那些血肉模糊,那些生死与共,那些人的·····音容笑貌。
然逝者虽然不能已矣,生者还要面对的问题会接踵而至。
尽管白总管的安排已经尽可能详尽,可谓面面俱到。但陈风不愿做待宰的羔羊,所以在权衡之后,他做出了这惊人的决定。
离开原本的大本营,去往广阔的江湖,去看看现如今的江湖。
格局虽然一直在变,但大环境他一直知晓,也身处其中,他相信只要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安全无虞。
更何况白总管辛辛苦苦换来的安全,让他的安全多了一份保障。
好雨知时节,落叶也知时节。
记忆中离开家的那一年貌似也是如现在这般,只可惜那里虽然是家,却没有“家人”存在。他是小镇上的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唯一能称得上“家人”的,或许只有儿时最要好的玩伴,如今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样了。
想到这里,陈风常年板着的脸也难得的出现一抹笑意,更有一抹歉意。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想起他们。
他站在风中树下漫步露出笑容的模样,让隐藏在树上的人惊呆了下巴,他和陈风不认识,只是从别人的口述中听过陈风的名字,对他的事迹佩服的不行,所以这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任务,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易天行没想到当传说中的人物如此接近现实接近自己的时候,也会有如普通人一样的情绪变化。他原以为陈风和那些不苟言笑的老人们一样,永远都是那副不死不活的面孔。
“这就是那个人吗?”易天行有些不自信,要不是他怀里揣着陈风的画像,早就开始怀疑,只是他自以为不留痕迹的跟踪早就被陈风识破。
虽然因为那件事现在的陈风不能随意动用自身能力和实力,但身为强者的警觉性还在。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揪出这个人,看看到底是哪边的人。首先想到的是老师派来保护自己的人,毕竟此次外出不同以往,没有了傲人的实力,安全有再多的保障也不如有人保护来的实在。其次他想到的是圣堂内的那些人,作为两道山最复杂的机构,圣堂为两道山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但随着时间的变迁,人也会改变。
如今的圣堂,早已不如当初一般纯粹。
或者说,如今的圣堂,早已不能撑起圣堂的名号。
且随他去。
陈风稍微想了一想,决定不去管这暗中的人,不管他是哪一方,总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天。
只是陈风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的猝不及防。
······
云州,清水郡,落霞镇。
云州乃九州之一,素来有九州云上之州的称谓。在整个九州格局中占据着重要位置。云州地处九州西北地带,此地西部接壤妖域,东部和中州相邻,南部与江南地带临河相望,北部则是茫茫荒原,无边无际。
清水郡则是云州西南地带,而落霞镇更是地处偏远,
“如今的云州,王府孱弱,只怕有心人早就盯上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陈风抬头看着天边,那里是云州中部地区。
他知道,自从当初的神雷山之战以后,九州之中的几家王府一一被挑落马下,如今的九州,余下的几大王府,早已不是当初神凰大帝留下的格局。
“希望还来得及!”
陈风一扫心中的阴霾,看着远处逐渐完整的建筑,心中也有种游子归乡的悸动。
九州的格局暂且不论,在云州,唯有被王府看重,有着重要战略意义的地区,才会设立城池,由王府派人管辖,统领整片地区。
而落霞镇,恰巧又是一个遗忘之地。
似乎连王府都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数不多的小镇存在。
关于落霞镇,陈风心中疑问颇多。《九州地理汇总》中曾有记载,落霞镇曾繁荣一时,是云州多年前蓬勃发展的小镇,具有成为大城池的潜力,且云州王府也已经做出决定,成立落霞城。只是后来发生过惊天惨案,于是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至于所谓的惊天惨案到底是什么,当陈风想要去深挖这其中隐含的秘密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是空白。
不是没有记载的空白,而是被人抹去之后的空白。
这很让人费解,要知道管理《九州地理汇总》编写的是如今中州的超级势力,他们中有人专门负责此事,为的就是记录下九州内曾经发生过的大事。但他还没有听到过会有人人为的去抹除其中某一段记载的事情发生。
“也许可以从这里开始···”陈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不是正处于迷茫之中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么,也许找点事情来做,慢慢的就可以有些头绪了。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毕竟处于迷茫中的人对前路丝毫没有把握,谈不上方向,找不到希望。更遑论他所处的位置,若是让人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指不定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而这便是他现在的真实状态,也是他不揪出暗中的人的原因之一。
揪出来了,然后呢?
不知道。
“糖果,好吃的糖果,美味的糖果,四文钱一份勒····”
细微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把陈风拉回了现实;远处的卖糖人,更远一些的地方人流逐渐拥挤起来,展现了一个人类聚居地该有的生气。
不管多年前这里曾经遭受了怎样的巨变,现在的落霞镇,就只是一个平静的小镇,如此而已。
卖糖人挑着两个箩筐慢慢朝着他走来,似乎是一整天的忙碌结束之后踏上了回家的行程,只是象征性的吆喝两声,丝毫没有停留等待客人的意思,脚程有些急促,很快就来到了陈风身前。
“大叔,这糖都有些什么味?”陈风拦住了卖糖人。
关于糖的味道,他还有一些记忆。
小的时候,没有那么阔绰,买不起这糖,只能看着别的小朋友吃。后来跟着老师去了以后,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更不会看到这充满乡味的一幕。
卖糖人有些惊讶的望着陈风,在他看来,买糖的一般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自家娃娃拖着前来,哪里有主动上来。更何况看陈风的样子,应该不属于已经有了孩子的类型,难道说是自己喜欢吃?
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吃糖果?真奇怪。
不过做生意,哪儿有把上门的客人一把推开的道理,卖糖人立马摆出了机械式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自然,显然是对于此等怪异的事情早已经处变不惊。
卖糖人一把从肩上把担子放下,熟练的动作行云流水,担子有些分量,但在他手里来取自如,轻轻的稳稳的落在地上。
“回公子爷,咱这糖果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吃!”卖糖人揭开箩筐上的白布,色彩缤纷的糖果出现,“您看看,这糖果,不仅包装好看,口味更是独特··”
“这个,甜蜜心尖··”
“还有这个,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这个,白白胖胖···”
卖糖人一边拿起糖果一边向陈风解释,听的陈风有些发愣,看着卖糖人拿起的第一个糖果,大红色的包装有些喜庆,拿在手里有些硬,这不就是小时候那种很想吃的糖果而已么,怎地还有名字?甜蜜心尖?
第二个更是让人无语,就是把糖果做成不一样的形状,有小动物类型,有水果类型,拿在手里闻着糖果散发出的味道,不还是一样么,就····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了?
最后一个更是直接,就是一个大号糖果罢了,白色的包装而已····
陈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随便拿起一些,卖糖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打包好更是把价钱算好,与陈风完成了这笔意外的交易。
看着卖糖人匆忙的离去,陈风摇摇头,似乎自己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糖果的包装很精美,含着一颗糖果,回味当初的感觉,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只可惜自己对这味道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期盼,有的或许只有一丝怀念吧。
不过心里还是会开心一些。
陈风笑着提着手里的糖果,走在落霞镇不宽的街道上,石块铺设的路面,混杂着一些泥土在石块缝隙中,经过工匠的打磨,再有时间的洗礼,如今这条街平整了许多,玩耍的孩子也多。陈风如一个和善的老人一样,提着手里的糖果发给了一些眼里带着期盼的孩子。
不多时,手里的糖果已经所剩无几,仍然还有一些孩子没有分到,陈风不免尴尬,再想找卖糖人买一些却发现早已经看不见背影。
陈风不知道的是,吓走卖糖人的不是因为坑了谁,而是陈风的阔绰。在落霞镇,出手便是一锭黄金,这可不多见,更不用说不用找了这样天大的好事,一锭金子可以顶得上卖糖人几年的收入。
无奈的劝退了那些期盼的孩子,陈风顺着记忆的路线走到小镇上的繁华地带,这里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十年时间,在这样的小镇上,可以演绎一番沧海桑田。
他不免有些失落,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小镇。走进镇上唯一的酒楼,陈风随意的点了一些酒菜,说是酒楼,其实就是一个小二层建筑,有一些空旷的地方,然后被改造成酒楼;和镇上其他小二层建筑不一样的是,这里被改造成一间一间小隔间,谓之“包厢”。
陈风哑然失笑,这风格迥异的模样,看来老板也是出过小镇的人,和那些死守着落霞镇的老人们不一样,观念上很容易改变。
在镇上,人们传统的观念便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于是乎小镇上的人们从来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基本上难得看到什么商业性的建筑,卖糖人就是做好的例子,他不会想到到镇上找一间位置稍微好一些的门面,开起门来做生意,而是守着小时候的模样,挑着担子吆喝。
“客官,饭菜来勒!”小二洪亮的声音很有特色,人未至声先至。不一会儿,包厢门口进来一个人,正是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店小二。
手里端着一个菜盘子,上面三菜一汤还冒着热气。摆好饭菜,店小二一声“客官慢用”后就打算离开,这是老板定下的规矩:不能打扰到客人用餐。
“小二哥,您是这里的土生土长的人?”陈风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小二问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从外地来的?”
“客官好耳力!”小二毫不吝啬的夸赞一番,竖起大拇指朝着陈风,“咱是跟着老板来的,我不是本地人,老板是。”
“我看店里生意不是很好!”陈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怎地你还能这般卖力,这么热心呢?”
所谓打人不打脸,陈风的问题揭开了这酒楼最大的遮羞布。
说是酒楼,实则一个客人都没有,陈风是唯一一个。
“嘿嘿,咱不是想着一回生两回熟,要是客官吃的开心,下次再来就好了。”
店小二神情有些落寞,但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下才回答。作为小镇上唯一的酒楼,生意本不该差,可是小镇与世隔绝,这风格迥异的酒楼虽然有些让人好奇,但还是没有吸引来人流;人们习惯了以往的生活习惯:自给自足。
陈风又问了几个问题,渐渐对店小二的看法有些改变。原以为只是一个圆滑的人,有些情商,有些勤奋,没想到还是个重情义的人。
只因为快饿死的时候的一口饭,就能把自己的一生交给恩人,任其差遣,这样的人,值得信任。可笑的是,如今的世道,知恩图报几乎已经成了笑话。
想起那些人前道貌岸然,人后男盗女娼的人,陈风不免唾弃。
“来,这是给你的小费!”陈风随手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店小二两眼顿时放光,只一瞬便又收回了难舍的目光,说了一句话让陈风再一次改变了对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