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到了她,那个在我体内刻下诅咒的女人。
这梦太长,我又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只记得曾称她为“爱人”,仿佛我的命运因此而起,又终将在此陨灭,而我,也在这梦境的冲刷之下,渐渐失去了苏醒的力量。
我到底为什么要做梦?
稍稍挖掘一下梦中的场景,这之间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只不过是从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镇子中出生、成长、相伴,然后缓慢走向死亡,仅此而已,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可我就是无法寻得出离梦境的契机……或许我天生便是如此?
不,不是这样,我还记得一些东西,我记得……我记得那是“第三次世变”,天空陷落,大地崩塌,灾难当前,为什么她不像我一样?她本应当与我一样的,我们对灾难无能为力,该怀着感激接受英雄的庇护,该在普通的生命中展现着普通的价值,明明这才是“正常”的,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可惜,一切错误都始于此。
这根本就不是个正常的世界,我早该知道的,只是有一张布帘从天而降,盖在我脸上,让我只能看到脚下两步,直到她舍弃伪装,将秘密展现在我的眼前之时,也顺手撕下了这张布帘。
我终于看到了世界的样子,也终于看清她的姿态,她展开布满不详纹路的双翼,显现出美丽而又致命的姿态……那是在梦中吗?也许是吧,但我依然无法忘怀那是多么令人痴迷的景象,她就是用那副几乎完美的躯体,不停将诅咒与欢愉刻入我的灵魂。
换做是今天的我,又能有足够的勇气拒绝她吗?呵,我总是这样,一直都在犯同样的错误。
时至今日我还会以为,与她给予的甘美相比,再怎么邪恶的苦痛诅咒也是合理的代价,这很恐怖吧?
我不知道她使用了怎样的法术,仅仅只在一瞬间,我曾亲眼看到灵魂与身体撕裂,就像是个拧开瓶盖的饮料瓶,她用不知名的力量,相逆地“拧”动灵魂与肉体,让原本不存在“缝隙”变得存在,即便是肉眼也可以看到那跨越生死的界限。
从“缝隙”中,她将力量与精神掠夺而出,又将不属于我的东西填充进缺失的空洞。
啊……是这样的,我记得,我还记得,在我因她给予的欢愉与痛苦几近崩溃之时,“记忆”终于深深烙印进了血肉与魂魄,我也终于明白,她不是什么令少年憧憬的姐姐。
我在梦中看到,她的同类曾被叫做“祸灵”,是从星河的彼端而来,诞生自“灵灾”的非人之物。
也是在这一瞬间,在我还身处欢愉中一片混沌时,那仍令我魂牵梦绕的人儿已完成了仪式。
她从“本质”上改变了我。
有什么不该出现的异常的东西,根植进了我的存在之中。
再然后,她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似乎再也找不到她,而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我”恐怕已因此而死,不再存在了。
我怎么会想得到呢?
谁会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我们的过去为什么就只能剩下这些,为什么非要是我们呢?为什么这本该是美好的东西,最后却可悲地只剩下噩梦,除去这无尽的诡怪,无尽的噩梦与苦痛,便再无他物。
仿佛是我导致了这一切,全部皆因我的愚蠢而起。
……
啊,从这里结束的“过去”,我已经看了很多很多遍,这场梦境已经跨越了漫长的时间,我不知道这混沌的世界是否存在尽头,或是说救赎。
从梦的透镜中,我似乎也能看到最终的未来,那道身影或许是她,又或许是似是而非的其他存在,我将跪伏在她的脚下,为我的暴君献上一切——
我的残骸,我的奇迹,我的愿望……那缠绕着所有命运的刻印,包罗万象之器!
就当是我无法抵抗她的支配吧,在绝对不可违背的游戏规则中,就当是我自愿被她支配,自愿将手中的[一角]当作祸灵之爱的回礼,在天道所默许的范围,她将借由全知的秘仪之力扩散梦境的甘露,以此灌醉大地上所有的生灵。
再没有任何智慧能抵御梦境中的酣醉,再没有比梦境更真实的力量,再没有不愿踏入虚幻王国渴求甘露的生灵,再没有一切纷争与梦想。
她曾含着泪要我接受她唯一的爱,对此,她愿意倾尽所有,甚至背叛生来的命运,但她不知道,道路的终点所注定的只会是极恶的未来,联系起我与她的“誓约”,或许将是她一生再也不愿意第二次提起的诅咒。
我拥有的权柄当然不会是幸运儿的象征,那是噩梦的种子……埋藏在泥土中的本该只有我自己,像说好的那样,从出生起便要为他人付出一生,用我的牺牲去成就更多人选择的余地,我本该接受这些生而注定的事,就这样普普通通地度过一生,用我的一切去偿还我所经历的所有幸福。
只是可惜,一切错误都始于此。
是我的存在引诱了她,这懵懂的,毫无威胁……的捷径,是这“馈赠”引诱了她,而她,也无意放弃这命运的馈赠。
而我将为此付出代价。
她用那该死的“刻印”毁了我,让我不得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没想过,我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或许至少,至少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至少不该……
不该……让她从我的身边消失!
哈!
真是可笑。
现在思考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梦境依然会持续,从无尽的记忆之海中寻得一丝宁静已是我的极限,我无法逃离,谁也不会施予援手,我赌错了,是我败了,想必,引诱我来此的“那家伙”,会很乐意看到我这个样子吧?
无所谓,希望我死了,他依然还能乐得出来。
梦境在吞噬我最后的意识,那至深之处的意志也已经不再允许我苏醒,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入梦我都会更久更久地困在梦境中,我不得不耗费更多时间和力量去寻找脱离梦境的方法。
但我已经耗费了太多力量,有时候甚至……我甚至连醒来都无法再保持清醒,我快要疯了……我快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我不敢再相信我看到的所有东西,或许我根本就没有醒来,或许……我也根本没有入梦……?
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就让这最后的力量继续燃烧吧,让最后的光用在思考上,或许再下一次,迎接我入梦的……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