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我儿子就在那栋小屋里面。”
古伟解释说。
“后面这一片地本来有别的规划,后来儿子出事,家里的普通房间经不起折腾,就在这盖了这栋小屋,让您见笑了,这穷乡僻壤的,小广告和调皮捣蛋的孩子挺多的,之前每隔一段时间小煜的情况就会稳定一些,我们还会抓紧时间翻修翻修,但现在……慢慢就没什么时间了。”
说到这里,古伟脸上笑容瞬间融化了下来,看得百灵子也是一阵叹息。
“都是我......若是我能早点来,你们一家也不需要遭受这么长时间的苦难了。”
“您可别这么说,什么早啊晚啊,只要我儿子能好,时间再长我们也等得起!”
古伟立刻托住所谓“大师的面子”,努力想挤出来点好看些的表情,只可惜,这张黝黑的面皮儿上只有更多枯槁的神色而已。
“就是,我们是能等,多少时间都能等,就是小煜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一开始顶多也就是昏迷,然后醒过来会说些胡话,慢慢昏迷时间越来越长,再后来就变成了发疯,到了最近俩仨月更严重,犯起病来攻击性特别强,也没有医院愿意接收了,后来我想尽办法去加固屋子,还用铁链子栓到了门上,就这也要时常检查,三天两头就要加固,这孩子凶着呢,真能把这链子扯开!您需要进到屋里吗?要不我把孩子他叔一起叫来,万一伤了您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您这么小心固然是好事,先谢过您的好意。”
百灵子点点头。
“不过,您请放心就是,有我在呢,他谁都伤不了,您只管把锁链拆掉就是。”
“这……好、好吧。”
人家毕竟是从大地方来的大师,说不定身手利落得紧呢!
古伟当即撸起袖子,抄起平时搁置在后院仓库的大卡钳,好半天才把锁链一一拆了下来。
“好了,古先生。”
百灵子突然出声制止了古伟要开门的手。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没事没事,我是孩子的爹,有危险也是我第一个上才对!”
“古先生,我当然很尊重你的想法。”
话是这么说,百灵子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她根本没有给古伟机会,直接就握上了门把手。
咚!
门内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声响,随后,门把手整个掉了下来,颜色古怪的烟雾从中缓慢散逸,看上去诡异极了。
“大师,这是您做的?”
“并不是,您先退开一点吧,有东西想要阻止我。”
古伟本想反抗一两句,他很想随这位大师一起进去,或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但话已至此,这个汉子也只得咬了咬牙,默默退开了。
随手抛下手中脱落的门把手,推开门,又关上,百灵子洁白的身影很快就被昏暗的屋子吞没了,屋外两夫妻和小古城开始了紧张的等待,而房屋以内,百灵子终于见到了这个年轻人。
传说中的[万象仪]的主人,一个天生的求道者!
“......”
若是从表面上来看,他的状态并不算特别糟糕。
除了极长极长不知道多久没有剪过的头发稍显脏污以外,这个疯癫已久的少年竟然出奇的干净,他身上没有什么污垢,屋子里面也没有什么污物,目光所及之处也看不到有什么肮脏的东西,但古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几乎没有污物,空气中却依然充斥着某种古怪的腥臭味。
而古煜,他正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房间内唯一的一扇窗户……光从那里洒进来,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似乎这就是他唯一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
清源集镇和农村基本不分家,灰尘还是蛮多的,这扇窗户也毫不意外地糊满了灰尘斑块,看起来很久不曾打开了。
古煜也许是在思考什么,他望着阳光,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疑惑,那束光,那光里的灰尘这样明亮,是光,是灰尘捕获了光,光因而可视,但在这束光以外,灰尘的踪迹,光的形态又都无所显现……这现象在古煜眼中显得尤为有趣,他就这样发现了一个可以思考的问题,只是他几乎忘光了老师曾教过的物理法则,只记得要思考,一定要思考,一定要抵抗梦境的侵蚀。
望着那束光,古煜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很瘦弱,毫不夸张地讲,这具身体毫无血气,除了皮就是骨头,即便如此,他还是缓缓地向窗户那里挪着步子,就好像他真的真的很需要这样做。
趔趔趄趄,晃晃悠悠,古煜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和时间,他终于靠近了那扇窗子,尽可能地凝聚气力扇动了一些灰尘。
光束中闪烁的灰尘顿时卷作旋涡,四散飘飞又纷纷而来,古煜觉得很有趣,痴痴地笑了。
“和我……和我一样……”
他喃喃自语,那笑容如同孩童一般纯粹,也是如此的“非正常”。
有限的牢笼但无限的孤独与黑暗之中,这种行为似乎能赋予他极大的乐趣,他又摇晃着向前去,挥着手臂,搅乱更多灰尘,甚至是让自己融入其中。
当——
古煜的手,撞到了窗户边缘的钢板上。
一切都被金属加固过,无论是椅子还是床铺,铁丝、钢板、钢筋,建筑上常见的金属建材,古伟准备了很多,对古煜也对他的其他家人、邻里来说,这是必要的。
古煜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点,他正身处一座金属加固的笼中,地面、墙壁,甚至是天花板,铆钉和金属的分布不比什么怪物顺眼,可谁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迷惑的少年四处张望着,他企图从窗户以外的地方再寻些别的趣味,直到一个陌生人闯入视线。
少年看着这个美丽的年轻女性,眸中无尽的混沌似乎消散了些微。
“你是……我不认识的……”
不,啊,这不对,这不对的,我在梦中见过,我一定在梦中见过,这不是陌生人,她不是陌生人,我见过的,是从永无止尽的梦中,一定是从梦中,我一定见到过的,但是……但是这……
又是梦中吗?
巨大的悲痛自虚空中下落,再一次,再一次地吞噬了古煜的心脏,悲苦也好,绝望也罢,一切无可救药的情绪都堵在那名为“心脏”的空洞之中,从内而外地,缓慢地啮咬被称作“人”的某物。
他本该成功的,这是孤注一掷,他愿为此倾尽所有,甚至榨取命运深处的一切。
只是可惜,一切错误都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