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疑惑被拨散了,但有更多的疑惑生了出来。
血肉干枯,气机衰竭,现在的古煜整个人就跟脱了水的干尸毫无区别。
他的衣物被去除,能清晰地看到呈现全方位萎缩的肌肉,本来就算不得饱满的胸肌现在深深凹陷进肋骨的间隙,搭在那里的几乎只剩一层皮,甚至可以隐约看到古煜的心脏正缓慢又缓慢地鼓动着,血液堵塞在干瘪的血管中绵延不知几多,心脏力量之衰弱,仿佛再下一次就再也无法泵动一丝一毫。
百味直感到一阵讽刺,以她掌握的知识,古煜现在的状态与“活着”二字毫无干系。
但她又无从推翻这种判断,她的眼睛不会看错,在古煜的生命本源之中,属于他的“丹火”仍然旺盛,仍有混沌的“气运”自古煜周身遍布的穴窍向外散逸,丹火不息,气运不止,就代表绝对的生存,这是百味一眼就能确定的事。
即便这种认知与百味的职业素养背道而驰。
也难怪爷爷要赶走那对夫妇,看到现在的古煜,换了是她,估计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唱个红脸,把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或许能让那些无助的人更好受一点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百味只有无尽的疑惑,她想不通,想不通这个少年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命运施以这般苦痛,甚至连她的爷爷都不愿意接触他……这一切似乎都与百味的想象不同。
一开始,百味真的很想见见古煜,她对疑难杂症的求知欲异常旺盛,但真到见面了,疑惑却并没有被冲散,她的爷爷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如今早,一如昨夜。
希望这不会妨碍她从零开始治疗古煜,带他跨越生死之间。
……
啪嗒——
百味终于从漫长的甬道中止住了脚步,鞋底碰撞在古老的木质地板上,发出不正常的诡怪声响。
“……”
这条深不见底的甬道,有着自己的意志,甚至是足以启蒙来者的智慧。
百味抬起头,右手边,她的手掌接触那扇门,她似乎可以透过这种毫无干系的接触“看”到门的另一边,那里连接着她想要去到的地方。
“到了,甲午之门。”
一道缥缈的声音提醒百味。
“多谢祖师。”
对着更深处的黑暗拱手一拜,百味推开门,她要跨越这扇门扉所阻断的时间与空间,去往神的宫殿,为古煜求取逆转生死的造化。
镇国重器,东方百花恒春之槎——青冥神宫。
阎家的历史就是从得到这件“镇国重器”,才真正开始书写的。
传说东方青帝明眸启张之时,巡幸东方之天,万物繁荣,百花皆春......而到遥远的先秦时代,至高的祀者曾倾尽万千智慧,将刻印与万千秘宝共同编织成青帝的花园与行宫,是为祭祀东方之神的至高礼器,也即是“青冥神宫”。
青冥神宫之内乾坤日月变化万千,是复刻出整个东方之天的镇国重器,若非是阎家从秦末嬴氏倾颓之际便开始秘密守护,代代供奉,甚至死后也要分出三魂其一永留神宫,逾两千载香火不断,神宫的意志又岂会容忍阎氏取用神宫秘宝?
百味明白,古煜在生死之间的差距,已非寻常的医疗手段可以追逐,所以她必须从青帝的花园中讨些古老的宝贝,耍点两千年前的老把戏了。
至于“甲午之门”……
这貌似是阎家某位先祖和神宫意志达成了某种共识,将灵植仙草生长的区域整理归类,经历数次推演,所完善出的一套检索机制。
又因最终得出的方案正巧有六十个主要模块,便以历法中的六十个甲子名为之命名了。
而他本人的魂儿则成了这套机制的“核心代码”,偶尔还会负责一些魂工服务,引导阎家的后人检索门扉。
方便,真的很方便,甚至还有仙人指路。
所以这神宫到底有多先进?
它不仅有检索机制,能快速到达某个区域,甚至的甚至还考虑到了安保和代步机制。
跨越甲午之门,百味来到的目的地是一片海湾,在这里,已经有一位身形高大的“神明”在等候了。
这尊神明的形象如其他神明一般异常高大,生得马身人面,身披虎纹,更能披展开一对巨大的鸟翼,是名英招。
这位英招神并非是这里的原住民,而是曾被某位大能收服,之后便被安置在神宫担当起守护者,再加上英招在传说中本就是天帝花园的看守,也算是专业和爱好都很对口了。
“见过英招神,晚辈百味有礼了。”
对着花园的看守,百味毕恭毕敬地行礼,这英招神倒也没什么架子,连忙垂下脑袋,表示回礼,亦对百味的到来感到开心。
“欢迎你,阎的后代,此次前来所求为何?”
“为求配置“青冥仙露”的宝药仙草,以及逆转肉身造化的礼器。”
“若是如此,想必是有至交亲朋坠入生死之间,嗟……”
英招神对此表示悲伤。
“这般,便事不宜迟,且乘于吾脊背,吾可御风而去也。”
“劳驾英招神。”
百味再行一礼,双足一振,竟然还真的就无视重力飘上了英招神的后背。
等待这位新的阎坐好,英招神仰天长啸,平白借来一阵大风,随即鼓动双翼,乘着风远飞而去了。
神宫偌大,若没有英招神帮扶,根本没办法短时间内精准取得仙草宝药,到了近前的数代,每一任阎都可以一定情况下寻求英招神代步,想来,过去历代的“阎”最渴望的,或许还真就莫过于此了。
……
英招神口中的“生死之间”,是一种笼统的概念。
著名唐代修士段成式在自己的奇闻笔记《酉阳杂俎》中,就曾提过一个有关“毕”的故事。
所谓“有生之类,先死而毕”,意思是说,只要是活物,临死之前都会变成“毕”,笔记里将“毕”的形象描述成一颗颗眼珠子,而这种“毕”自然也属于是处在“生死之间”的状态,只是更加倾向去“对面”的那种。
而考虑到古煜的状态,将死未死肉身衰竭,而丹火旺盛者,显然更倾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