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煜当然是照做的。
药粥入口的一霎……若是让古煜评价一下服用这药膳的体验，那他大概会说“这味道很新奇”。
并不难吃。
大米的香味中多少还是能尝出一点点药味，非常轻微，更多的还是中规中矩的咸粥的味道，清爽的咸味，略微带点辛辣。
对古煜的口味来说，竟然出奇地适合，也很好入口，甚至有点好到过头了，以至于根本不需要嚼，就是字面意思，根本不需要嚼。
真是怪了。
古煜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表面上就是加了点菜叶的咸口白米粥而已。
眼睛看去，大米熬煮得烂烂乎乎，软糯却又保持着粒粒分明，米粒之间躺着些不知名的细小植物碎片。
就是这样，古煜确定自己看得很清楚，就是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一进嘴就变成液体了。
灵植有没有这种“入口即化”的性质不清楚，但葱花总没听说过还能入口即化的吧？
怪哉。
这种药膳简直就是懂得思考一般，古煜只需要张开嘴巴，待白粥入口，所有固态物便会融作液体，自动滑进喉咙，然后顺着食道缓慢下沉、下沉……直到进入腹中，一路走去，一路散发着温和的热量，古煜甚至能感到整个消化系统都被笼罩在这股能量中，异常舒服。
一直到一整碗粥吃完，这种温暖的感觉都没有消失，食道、肠胃，一切药液所及之处都在向其他地方散发着温暖的力量，滋养枯槁的血肉。
“身体的底子不错。”
看得出来，百味对汤药的力量有足够的自信，但松了口气之类的，倒也是真的。
“总之，你捡了条命啊，古煜。”
“……”
古煜呆愣愣地保持着原样，对百味的话并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这次百味也没有再等待什么，为这个呆头呆脑的少年擦擦嘴角，重新调整好身体的姿势躺下，简单叮嘱两句便去到了房门之外。
门外，阎魁正在站在那。
百味并没有觉得惊讶，回身关好房门，才慢悠悠地拱手向爷爷行礼。
“爷爷。”
“如何？”
“气血衰竭，五脏俱损，灵台混沌，气海焦枯，已是生死半步之间，非天材地宝不可医，非斡旋造化不可夺。”
这就是事实。
“活人的法子，对他已经没用了，在他彻底从生死之间落进“生死道”之前，放手去做吧。”
“百味了然。”
……
但百味仍不明白，古煜到底是被谁又是被做了什么，才会落得这么个悲戚的下场，仅仅是疯癫了一年吗？
药房，百味走在甬道，两侧越过一扇扇门扉，皆非她所求。
“昨天，古煜刚被那个女人送到药铺的时候，分明还不是这样。”
百味回忆道。
她曾有一个照面的短暂机会看到了古煜，那时候，古煜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削瘦，这样状态才符合“疯癫一年有余致使营养不良”或是“肌肉萎缩”之类的解释，而衰竭的症状反而是在数个小时之后才发生的。
那时候已入深夜了，百味才终于被阎魁放行，允许她去正面接触古煜，而在这数个小时之间发生的事，百味一概不知。
而这个机会，甚至是因为一个“契机”才落到了百味手中，那么若是没有这个契机呢？
那时候，有一对夫妇乘着夜色匆忙而来，他们匆匆闯进药铺，说着前后不搭调的话，嚷着古煜的名字。
那是古煜的父母，百味认得他们，却对他们的状态感到陌生。
靠前半步的男人摆出一沓沓现金，在药铺的桌上排成一座九州币的小山，粗略一看似乎能有数十万，对百味以及整个药铺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不止如此，这个男人将身段放得极低，他把钞票的小山往柜台内的百味那里推了推，说是什么大师只说了不会离开银绒，他们说自己运气不好，跑遍了大半个银绒才终于想到长赢镇的阎魁老先生，这才赶紧开车跑到长赢镇这边，好在恰巧碰见了个朋友，从这个朋友口中得知了些线索，立马就抓紧跑过来了。
还说这些钱是他目前能拿出的所有流动资金，只希望百味能收下钱，然后完成古煜的治疗。
从一大堆难以理解的话中，百味听出来他们是想见见古煜，女人甚至还想留下来照顾他。
百味看不得这些，一颗悬壶济世的仁德之心无论如何都安定不下，她退回了所有现金，尽力安慰着，还自作主张地引两位往药铺深处去……
然而还未等两夫妇道谢，阎魁恰到好处地出现，同样恰到好处地阻止了他们。
阎魁用百味从未见过的狠厉神态，竟然直接拒绝了古家夫妇的探望，那态度斩钉截铁，任凭古家夫妇如何央求，阎魁都没有放松任何周旋的余地，甚至直接将两夫妇撵到门外，紧闭大门，任凭他们在门外喊遍好话坏话。
百味听着门外男人与女人争吵的声音，好像是女人在阻止男人对自己爷爷的诅咒，百味听过不少了，她并不会因此而觉得生气，只是觉得疑惑。
无止尽的疑惑。
阎魁并没有任何表示，他没有对此表露任何意见，反而还给了她接近古煜的许可。
又说了几句意义不明的话之后，老头儿便亲自把百味带去了古煜所在的房间，要她自己去探查古煜的病因，。
这房间是唯二的两间单独病房之一，也是现任药铺掌柜阎百味唯一管不到的地方。
这座房间的设计，大到格局布置，小到一株绿植的裁剪，都是阎魁亲力亲为，亲手“搓”出来的。
然而刚一进入这房间，迎面扑来的却是极为浓重的熏香。
浓到甚至足以混淆百味的“视力”。
百味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在古煜的病房用这么重的熏香，他好像是要遮蔽什么危险的东西。
只是百味心中只剩下焦急，她急忙来到从床前，搭上古煜的手腕，才发现脉搏已经不见了。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