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鲁西南这个临近孔夫子的小县城过年有个奇怪的风俗。
过年时候要请“老人”。老人并不是指上了年纪的人,而是指死去了的人。既然是死去了的人,又怎么“请”来呢。大过年的为何又要请死去的人呢。
请“老人”是个过程。首先把死去的老人写在一张红纸上,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不是具体名字,而是泛写,“本音三代宗亲之神位”,鲁西南重礼节,还要写“外音三代宗亲之神位”,折成长方体,放在萝卜、筷子或者地瓜、高粱杆制成的架子上。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才是正式请“老人”时候。
全家男人用簸箕端着香、纸、那两个牌位,去离家最近的十字路口——传说,他们遇到十字路口就会迷路,可是一路上那么多十字路,为何只到最近的十字路上请,咱也不知道,点了香、纸,齐齐磕几个响头,端着两个牌位,头不能回地往家里走。
到大门口时候,放置一根木棍在门口,传说,这根拦门棍可以拦住不干净东西进家。两个牌位放在客厅高脚八仙桌上,注意外戚牌位一定放在以东为尊的上位,摆上贡品,再磕几个响头,掸一掸八仙桌两边的活人都不能坐的太师椅。整个请“老人”过程基本算完了。
大年初一拜年,我们这除了拜活人,还要拜那些请来的老人,常常是,小辈一进门就要对着八仙桌上的牌位磕头,一旦磕了头,主家就必须给小辈红包。
有请“老人”,当然就有送,而送老人比请老人还要隆重。具体过程不必细说,大体是请老人的逆过程,但不同的是,大年初二下午,要送到出村第一个十字路口,烧香、烧香,这次把那两牌位烧掉,磕头,最后还要放鞭炮。
请“老人”回来过年,大概是祭奠之意,过年了,把已故亲人请回来团聚乐呵。这是我们那怀念亲人、信仰祖先的方式吧。
请“老人”风俗就很奇特了,但最奇特的是,我们这有个不成文规矩,那就是在没有送走“老人”前,自家人是不能出远门的。
你可以不回来过年,但回来过年了,就必须送走老人才能拔腚。
当然,这条传统规矩,在金钱当道的如今社会,已被冲击得支离破碎了。
可是,若是有条件,一般人家还是遵守的。
二十八岁那年,是我大学毕业六年以来,为数不多的一次回家过年,是近三年来,第一次过年回家。
前几年,我不是在外地,就是被留在公司值班,或者赶上夜班回不来,近三年则是忙,太忙,实在太忙。二十八岁那个新年却是不同的,我已经打拼出一片小天地,现在已是某个公司副总经理,要钱有钱,要时间有时间。
于是我打算过个富裕年,计划到大年初三再回公司。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不等送老人,大年初二,就背上行囊走了。
不是公司出了问题,而是家里出了问题。
我,在家里,大年初一时候,跟父亲,干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