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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间商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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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按在地上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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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杨少春巡检的点了,他还没起身,我就先站起来拿中控台上的取样瓶准备跟他去巡检。谁知道,这时他用很不耐烦又严厉口气道: “以后你自己去巡检,我就再带你这一次!我进厂跟着师父巡一遍就会了,你这都三遍了,还大学生呢!”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要我几次学会,也从来都没有说过在什么时间内学会。突如其来就整这个事,我当时都懵了。 一路上都在寻思,我这两天没做什么或说什么惹到他啊?!以往的教育和善良本性,出了事,我从来都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也是刚毕业学生好欺负其中一个原因吧。 后来我才知道,很多时候,不是自己问题。 当时我就有些生气,我又没惹到你,即便有些没做好,就不能包涵,什么事情就不能好好说吗?还是以往的教育和善良本性,接人待物都是温柔和善的,我总想着,以温柔方式对待这世界,世界也会待我以温柔。现实不是的。 我觉得当初我并没有看错杨少春。这人就不是个东西。 巡检到了反应器那,杨少春让我走过去看看现在压力了多少,平时他根本连看都不看,可见并不是很重要,于是我过去看了眼压力表回来就说: “0.3吧。” 他又拉起脸说: “你再过去看看去?” 我又过去看了眼,就把后面省略的数据看准了:“0.34。” “你刚才为什么说0.3?0.3跟0.34能一样吗?你知不知道有句话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连压力表都不会看!还大学生呢!我就问你怎么就看成0.3呢,我不去看就知道是0.34左右!你就是猜个数,现在压力应该跟中控室差不多,也该猜0.34!我看你不是不会看,你是干事马马虎虎,根本不认真,也不知道你怎么考上大学的……” 杨少春就这两个数巴拉巴拉个没完没了,跟个老娘们似的,最恶心的还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给我讲大道理,甚至进行人身攻击!但凡换个人都受不了他这顿叨叨。我还是按照以往逆来顺受的性格,默不作声。后来想我怎么就那么懦弱呢! 巡检完,取样完,回到中控室,我休息了会,实在没什么事了,毕竟现在我还没学怎么盯电脑,就戴上安全帽就去现场找那些管道了。一个多小时后回来,寇启坡斜楞着我,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似的,道: “你干嘛去了?” “我,我去现场看管道了。”我弱弱说。 “那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声?!” 班上盯电脑分成两拨,不盯电脑那些人可以玩手机、上厕所、去化验聊会天等等,基本是自由活动。我没想到自己出去学习,会让寇启坡生气。 到了第四个班,夜班,寇启坡又给我说,困了就趴着睡会。我嘴上说不困,可又没坚持住,不知道就睡着了。就在我睡得毫无知觉时候,忽然后脑勺被重重一击,混沌中听到巴掌的声音。就听寇启坡冷冷地说: “走,跟我去巡检!” …… 后来我跟着杨少春学习怎么盯电脑时候,又是没少挨熊: “王旭你在干什么?!你没看到塔都满了?!什么你在调节?你就知道液面高了加蒸汽是不是?你就没有考虑过其他原因吗,没往前看看,物料都增加了,塔液能不长?赶紧增加采出啊!这点道理都不懂吗?你这个脑子真是呆死了……” 我刚开始学,实际操作上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最最关键的是,前面流程是杨少春在看着,也是他增加了物料,按照正常来说,调了流量,一定要提前告诉别人,这样别人才能打个提前量,让整个反应都平稳进行。他不仅没有说,还怪我不会调。还有,即便我把后面的塔调节得不是很好,其实并不影响产品质量。 我还是默默忍受着。他歇斯底里地发了半天火,以为就过去了,谁知道,过了会,又道: “哎,我问你个事,你上小学时候,是不是学过水池进出水的题?现在我问你,一个水池,进水多了,出水少了,液面会怎样,那我们该怎样调节?你看你连这点脑子都没有!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想不到?你给我说说,你当时都在想什么?光想女人呢……” 他越说越气,越气越说,就只“物料守恒”四个字的事,叨叨一个下午。 刚到班上的时候,我因为什么都不会干,所以看到水桶快没水了,就主动去换水,快到交接班时候,需要拖地,也主动拿了拖把拖地。 “王旭!没水了!”偶尔我没有看到,杨少春就叫我。 渐渐的换水的活就变成我的了。 刚开始拖地时候,我想着先把地面扫了再拖,谁知杨少春道: “哎直接拖就行!扫什么扫,一看你在家就没干过活儿吧!” 后来只要快交接班的时候,是我和杨少春这小组休息,都是我去拖地。 工作上我学习差不多了,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杨少春又开始逮住别的地方说。 “你怎么天天穿工作服,就不知道换上自己衣服?土不土?” “你说的什么玩意,跟你说了,用普通话普通话!你的方言真土!”有次我在对讲机里跟班长汇报情况时候,杨少春操着叽里咕噜的潍坊土话插嘴道。我们济州普通话或许不那么标准,但跟他操作的潍坊话比起来,至少比他更接近普通话!关键是,淄博的杨厂长和湖南土家族的寇启坡,哪个不是在操着方言在上班?! “你这衣服多少天没有洗了?下了班就不知道洗一洗吗?还有你每次理发都一个发型,不会换一换?实在不行让杨悦给你设计下,真的,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土,也不知道你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干理发出身的杨悦随即接过话来: “是的,不是大表哥说你,也不是我说你,现在不是在学校了,你可以回头去烫一烫,跟我一样,多好看!你长得又黑,平时也该抹点护手霜什么的,我跟你说……” 杨悦这人就是属于墙头草的,没有主见,寇启坡经常说他,要是在战争年代,绝对妥妥的汉奸。杨悦不敢反驳,笑嘻嘻承认。我没有来这个班上之前,杨悦经常是被说的对象。现在我来了,杨少春开始说我后,每次杨悦就随着往前凑。有时候欺负人的人并不太可恨,最可恨的就是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 人一旦是躺着的,谁都敢过来踩一脚。 偶尔寇启坡或者杨少春数落起杨悦,杨悦就找个由头,开始说我,于是话题的焦点成功的变成了我。杨悦所作所为也印证了鲁迅先生那句话: 怯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后来杨少春还说过更过分说过让我真想翻脸的话: “你怎么邋遢,你女朋友怎么看上的?可见她也是个邋遢的人!” 若是现在,我一定会说,你倒是整天干净得跟个二流子似的,怎么三十多了,也没找到女朋友?!可那次我还是忍下来了。忍忍忍,很多中国人天生就是伟大的忍者。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过来的,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能忍。我一遍遍告诫自己,过来是为了考研的,不要因为这些破事,不要因为这些垃圾人妨碍自己的大事。父亲出去打工不也是被人欺负,不也是忍过来的吗,不光我如此,一同来工作校友不也受到他们班长的摧残吗,宰相肚里能撑船,要宽容,要以德报怨,杨少春只是脾气坏,不光对我,对其他人不也经常大发脾气。 有时我自己都觉得“不止自己”式的安慰真是恶心,真是自欺欺人。 后来我才知道,这不过是性格懦弱的借口。 而后种种经历,越发觉得,于万千性格缺陷中,唯有怯懦不可救赎。 还有,我想起一件事,却又充满疑惑了,坏脾气的杨少春为何对杨厂长、汪总等等从来都是很客气的,他背后说着汪总坏话,为何还经常跟汪总打麻将…… …… 我到了公司自以为被当成人才,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现实打脸了,不,不是打脸,而是脸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使劲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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