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选择潍坊这家小公司,还有个原因,就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毕业前出来到各个公司考察时候,我发现,在那几个招聘公司里,似乎只有这家公司对我们最重视。
总经理安排厂长亲自带队给我们讲解工艺,中午吃了免费餐,临走时候,又给我们报销了来的路费,还说回去车票不要丢了,来公司还会报销。
我和另个校友还没上火车,公司打电话问我们情况,火车还有两个小时到潍坊时候,公司又给我们打电话,问大概到站时间,说公司派车去接我们。我们刚出火车站门,公司的车就开过来了。到了公司,那司机又叫上我们校友作陪,带我们下馆子,给我们接风。
可以说这家公司对大学生尊重都拉满了。感动,感慨——这种情况不容易啊在中国,庆幸,当初选对了,然后还有些飘飘然。
后来我才从后面事情中咂摸出点味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这里我要说下我的工作了,我工作是干DCS,听着很高大上吧,其实就是干中控员,简单说就是用DCS系统在电脑上控制外面的整个生产线,平时没事就坐在电脑前盯着那些数据,对于有些偏差的地方就要人工调整,这样说好像还很高级,似乎近乎全自动了?事实上,并不是,电脑端调节不了的就要去现场调节,现场能调节的都是些阀门,我们戏称是拧阀门的。再有就是两小时巡检、取样等等。
三班两倒,一次上十二小时。这次上白班,二十四小时后就要上夜班了。工资不到三千,还没有在工地上打工的父亲工资高。
这个工作,是既要有脑力又有苦力的活。
有脑力并不太多,很多操作都是固定的,哪怕不是学化工和化学的,不需要知道原理,干个一年半载基本都能学会了,这就是班上很多人都没有高学历原因。
而苦力就是出去拧那些阀门了,那些阀门什么型号都有,有的很大,即便加上扳手,往往一个人扳动起来都脸红脖子粗,最要命的还是紧急情况下的开停车,需要快速操作,而这种紧急情况常常在天气异常时候发生,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冒着大雨或者大雪,在外面夺命式关停设备,这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跟父亲在工地干活并没有不同。
对于从农村出来的我来说,这份工作辛苦,其实还能忍,最难忍受的是另外的苦。
刚开始上的三个班还是可以的。第一个白班,我刚坐下,右边的右边那个看起来三十多岁脸色黢黑的大长脸花衬衫男人就伸过头来搭讪,问我学校哪里的怎么来这家公司了等等,似乎热情得很。而我左边坐在第一位置的个头不高脸色也黢黑的人,偶尔问我些问题,似乎话不很多。大长脸很快就跟我介绍坐在第一个位置上的人道:
“他就是我们班长寇启坡,我们都要听他的,以后你也要听他的!”
我说:“那是,那是。”
寇启坡眯起眼来笑笑,并没有说话。
然后大长脸又问我平时有什么爱好,我说看看书什么的,这时他就拍了他右边那男生道:
“那你跟杨悦能聊到一家了,小悦悦就喜欢看书,他是我们班学识最渊博的男人!”
那个叫杨悦的男生,大盘脸,皮肤白白的,戴着眼镜,算是班上最好看的,立刻笑着道:
“哪里,哪里,我跟你说,刚才跟你说话的就是我们班最帅的男人,杨少春,人称大表哥,以后你也可以叫他大表哥!”
我看杨悦叫他大表哥,大表哥并不生气,便入乡随俗道:“好,大表哥,好!”
这时杨悦才问我平时都喜欢看那些类型的书啊。我们聊了会,我发现我俩并不能聊到一块去,因为他喜欢看修仙玄幻的,而这类小说恰恰是我最反感的。
一阵寒暄下来,我发现整个班上,只有他仨似乎能说话些,我右边的男生和坐在最后面的男生几乎都不说话。那时我还不明白原因。
下午时候杨少春就给我说起厂子领导的事情了:
“我们公司的汪总最不是东西了,天天想着捣鼓我们员工,他跟化验室的头儿杨慧有一腿,大白天他俩在办公室……咱公司还是杨厂长对我们最好,之前汪总想要在咱中控室安摄像头,目的就是不让我们上夜班睡觉,咱们杨厂长当场就给顶回去了,说,让他坐在这里十二个小时试试,别说盯电脑了,就是坐着要是能坐住,摄像头马上就安!”
杨少春口中的汪总就是当初去我们学校招生的那个男人,我还知道,当时一同去学校招聘的那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就是杨慧。
杨少春虽然告诉我这些,让我迅速对这公司有了了解,但是我越发讨厌杨少春了。这些事情跟你一个员工有什么关系呢?在背后说人家那些是是非非,显然不是君子所为。我从心底打定跟杨少春敬而远之,没多会却打脸了。
“以后让杨少春带带你吧。”寇启坡说。
完了,本来还想躲远点呢,我没想到杨少春成了自己师父!
我在班上没事就看图纸,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管道图纸头都大了,这时只觉在学校学到的东西很是浅薄,好不容易看出个大概,寇启坡又说,没事到现场把那些管道跟图纸对应起来,一根根去确认,不能光看图纸,说了很多次。这无疑更是头大事情。每到杨少春巡检时候,他就带上我,教我那些巡检的点,说平时不用细看,意思意思就行,又教我取样……
第二个班是夜班,我原本以为自己经常晚睡,应该很能熬夜了,但真要通宵达旦时候,才知道是那么难熬。寇启坡似乎很照顾我,一晚上好多次都让我困了就趴着睡会,反之现在我也啥都不会,我嘴上说着不困不困,后来一趴醒来天都亮了。
到了第三个班,也就是白班,不知为何,一下子就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