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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客栈之天末怀李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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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宴之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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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听、不问、不管、不顾……很好,很好!”邱万天低低自语着,他的话音中充满凄凉,但的嗓音忽又开始有些激动,“但据我所知,段家三十二口死得极惨!”

    他猛仰起头来:“所以你们已查清楚段家的事是不是“他”做的?”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立在黑暗中的公道人一动不动道:“很抱歉,邱府既是我们第一个来的地方,如今我们的疑惑本和邱老板的一样多,甚至比邱老板还多一些。”

    “不,已经没有任何疑惑,只因为我们背弃了信约,所以他才要这样一步步来折磨我们!”邱万天忽仰天狂笑道,“若这世上真有一个人是最了解我们的性格的话,那并非是我们的妻子和儿子,而是“他”。

    所以如今我们已认输,我们已愿意承认我们的错。他既已准备杀死我们,我们又还有什么法子可想,我们本绝不想和他作对的!”他的眼泪猛夺眶而出。

    看到一个垂暮的老人忽然涕泪横流,他若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他若平生所做的善事到底比他的恶事多一些,他若身上到底还有一些让人情不自禁动容的品质,没有一个人能对他彻底地铁石心肠。

    花满楼的眼中已涌过一段悲伤。

    “所以“他”到底是谁?”杨上飞也已深深问道。

    花满楼忽道:““他”自然就是墙上的那个年轻人。”

    邱万天失魂笑道:“不错,“他”的确是“他”。”

    “但“他”也绝不是“他”。”他怔了怔,忽又认真道。

    杨上飞惊诧望着邱万天,他已不懂他说的话。

    花满楼却已道:“他自然还是“他”,只是已不是邱老板记忆里的“他”。”

    邱万天只得同意:“时间既然过去了十八年,任何人当然都会变,他会变,我们自然变得更多,我们得到这样的下场,本也不该苛责于他。”

    花满楼道:“因为任何人都有私心。”

    邱万天无奈笑道:“看来令尊虽然刻意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但显然你知道的事远比他想象得多。”

    花满楼道:“每年秋天的时候父亲都会悼念一位亡友,哪怕这位前辈的灵牌上并没有他的名字,但父亲既有很多奇怪的朋友,我们自然也知道他的名字没有留在他的牌位上本有他的原因。”

    他这时微微叹了口气:“本来若没有来开封,没有见到邱老板,我也会忽略这件事,因为将父亲的亡友同一个年轻人的檀像联系起来,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邱万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错,你很难想到你父亲的亡友本是你这辈的一个年轻人。但昨日既是他的忌日,我们这群人每年聚在一起,也本是为了祭奠他。”

    杨上飞这时忽道:“所以昨日你说要去上香,孙厚卫和王江南明明不愿意,但是他们最后竟然没有阻拦你。”

    邱万天点点头:“哪怕十年之后,他在我们的心里自然仍还是极重要的一个人。”

    花满楼只得道:“所以十年之后?邱老板觉得,在他的心目中,你们是否也还是同样重要的人?”

    邱万天忽好似为铁石压住了嗓子,他好似已有了犹豫,犹豫着要继续说下去。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震得这地厅中猛是一阵剧烈摇动,随后有烟尘滚滚通过地道向地厅里疯狂涌来,里面的人只得纷纷掩袖遮闭眼口。

    等他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便发现他们如今所处的世界和他们刚才所处的世界已完全是两个世界。

    如果他们刚才所处的世界难免让他们痛苦、悲愤、无奈、后悔的话,他们此刻的世界便只真正剩下一件东西:绝望!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他们进来的那条唯一的通道此刻已被埋死,他们头顶的那些光竟也已全数不见了,四周一片黑暗,他们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立刻明白了刚才那声巨响背后的意义。

    楚海客惊叫一声后,又发出嘭的一声,众人便知道他晕倒在了地上。

    一个人若不是受了足够的惊恸,一个人绝不会轻易被吓晕在地上。

    地厅里剩下的几个人一时也不知道是何滋味,杨上飞若此刻瞧到自己的脸色,他或许也已直挺挺翻倒在地上,但他的冷汗已澄澄滚到他的脖子里:“我们是不是已等到了那个我们要等的人?”

    黑暗中死寂一片,唯有花满楼的声音最后道:“是。”

    杨上飞艰难转向花满楼的方向:“所以我们虽然没有被锁进“那个”铁笼子里,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已被锁进“另一个”铁笼子里了?”

    他问的当然仍是花满楼,但这次回答他的出奇却是邱万天:“是。”

    邱万天道:“你们本来绝不该走进这地洞来的,我本来也希望他能放过你们这四个年轻人的,因为你们毕竟是无辜的。”他的声音已嘶哑,那是否因为刚才那一声巨响,他受到的惊恸本不少于楚海客。

    他也终于断绝了全数的希望和希冀。

    花满楼忽低声道:“但邱老板也知道若他真的已不是十年之前的他,那么凭他的周密,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邱万天现在当然已知道,因为事实已摆在了他的眼前。

    他本来已绝没有多少希望,他此刻已失去了全部的希望,他如今虽还活着,他却已完全失智失识,他已完全只是活着。

    啪嗒一声,这一回是杨上飞也已脚软失力坐倒的声音。

    花满楼并没有片刻犹豫,他下刻也已徐徐盘腿坐倒。

    哪怕看不见,杨上飞还是在黑暗中感激地朝着花满楼望了一眼。

    但下刻这黑漆漆丧失光明的地厅里忽然又亮起一点暗红色的光,那是有人低头吹亮了脚跟边的炭盆。

    随着那点暗红色亮起,一簇小小的光亮忽又被接踵点起。

    哪怕它的光芒再小,再不起眼,但地厅里的人,他们眼中的光芒也似已被这小小火苗重新点起。

    光明,永远是这世间最宝贵的馈赠。

    杨上飞心怀感激地瞧着那点光芒,他忽用腿移动着靠近花满楼身边:“邱老板点亮了一根蜡烛。”他道。

    他其实还不知道为何要告诉花满楼这句话,因为对于花满楼来说,这地厅里有没有这根蜡烛其实对他来说本没有什么区别。

    但花满楼清瘦的面颊上忽也已涌起一股笑意,他笑道:“好,这很好。”

    他侧过头,对着杨上飞道:“多谢。”

    他又转过脸去,对着邱万天道:“多谢邱老板!”

    杨上飞的心头忽又涌起一股激动,他原先当然畏惧真正的死亡,因为没有一个人对死亡的到来能真正全然漠视。

    但此刻他对死亡的怯意也好似已没有那么多。

    邱万天秉烛站在铁笼里,烛光虽然微弱,他却已看清了这两个年轻人此刻的面孔,他在黑暗之中点起蜡烛本是一种本能,但他当然已听到了刚才两个年轻人那一段极短的话,所以他多少有些欣慰,又当然有点感伤:“好在我这里至少还有七箱子蜡烛,这七箱子蜡烛至少可以让你们在七天里不用活在黑暗中。”

    每一张桌子上既都有一个烛台,那么每一个橱子里自然也贴心地备下了蜡烛。如果有人打开那些衣橱,他还会发现橱子里至少还有一套新衣新裤和新鞋,甚至还有一顶新帽子,并且都是按着这七个人的身材尺寸定做的。

    没有人喜欢黑暗,但杨上飞忍不住还是问道:“那七天后呢?”

    一个冷冷的声音忽道:“七天后,我们自然都死了,有没有蜡烛也再不是问题。”一个人这时从地上一骨碌坐了起来,但他随即想了想,已走到第二张床上,又直挺挺躺了上去,他忽恶狠狠问道,“你既然可以在这里放一箱子蜡烛,你又为什么不在这里放上七缸子清水,七橱子食物?”

    邱万天只得道:“不管放几缸子水,几橱子食物,岂非都有吃光的时候。”

    “况且你做这个巨大的笼子,本是希望他看到你的良苦用心后,还能够宽恕你。”楚海客冷笑道,“但你想错了,他不会来,他永远也不可能来了!他自然不屑再来这里看一眼,所以他干脆一把炸了这里。”他此刻的心实在已比黄连还苦。

    邱万天脸色大变,但他当然也已明白楚海客说的本是实话。

    “所以他究竟是谁?”花满楼也终于开口问道。

    邱万天只得为难道:“难道你还不想放弃?”他道,“我虽然知道你有几个绝对不一般的朋友,但你若是真的为你的朋友着想,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他的名字。”

    花满楼道:“所以邱老板觉得,我如今既已被困在这里,他便会放过我如今仍在江南花家的父亲,花家所有人的遭遇最后不会和邱府的人一样?”

    邱万天只得道:“也许……”

    花满楼道:“所以邱老板这回是第几次有这种不该有的期望?”

    邱万天猛沉默。

    “他叫“李白”。”楚海客忽躺在床上恶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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