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上飞却并没有听出那一个字的差别来：“花满楼和万年生一走，孙厚卫又恰恰在这个时候果然死了，那么你最后怀疑的人便只剩下楚海客和王江南？”
邱万天颓然摇摇头：“不，已再没有可疑的人，凶手本已站在了我们的眼前。”
杨上飞便又糊涂。
“孙厚卫一死，我不是凶手，王江南也知道自己不是凶手，只有凶手知道自己是凶手。”邱万天伤感道。
“所以楚海客才会忙中出错拿出了那把刻刀，他既知道自己是凶手，他便迫切想要向王江南证明你才是那个凶手！”花满楼忽轻轻叹道。
邱万天只得点点头：“不错，本来他那时候实在应该安安静静待着的，但一个人若做了亏心事，他的心思若已动荡不堪，那么他的身体便会本能出卖了他，原本我至少还要多花一点时间的，但好在花公子已猜测到了我的用心，这无疑给了我很多便利！”
杨上飞猛又转首去瞧着花满楼，他的面上又充满惊讶。
花满楼只得微微苦笑：“家父既有令，花满楼那时本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其实这世上当真有所谓对错么？”邱万天喃喃道，“你让万年生和杨上飞留在柳风院，你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无辜的，他们本在这一场事的外面，而且只要他们不分开，他们也绝对是安全的。”
“但我和王江南不同，当我们发现杀人的人是楚海客后，我们马上想到的是更多，因为区区一个楚海客，他本还没有那个胆量杀掉我们所有人！那么唯一的解释便只有一个：他真的是奉那个人的命令来杀我们的！”
“王江南也知道，我们虽然在过去的这三年中仍是活得好好的，但这并不表示我们一点代价都不需要负担！如今他也已知道这代价已来临，所以这也是他最后没有反抗的原因！”
“但邱老板不同！”花满楼道。
邱万天苦笑：“我的确同王江南有一点不同，因为我至今还觉得，或许要杀我们的不是“他”！”
“邱老板已找到证据？”
邱万天摇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在等。”
“所以邱老板造了这个铁笼子？”
邱万天只得点头：“事情既然已到了这种地步，我既完全无法找到他的踪迹，那么我便只能盼他肯最后来见见我，哪怕只是派一个人传个口信给我，若真是他，我不会怨他，若不是他，云鹤和孙厚卫本是因我而死，我如今的下场对我本人已算太仁慈！”
“仁慈！在这铁笼子中活活等死，这叫仁慈！”楚海客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邱万天猛转过脸冷冷瞧着他：“你真以为，七日过后，你还有性命走出这笼子去？”
楚海客的面颊猛又变色。
邱万天道：“或许你该说一些事，也许在听到这些事后，我的心肠虽已不会再有改变，但至少我不会那么瞧不起你，因为以我往日对你的了结，我知道金子对你固然很重要，但我以为你至少还不完全是一个视金钱胜过性命的人。”
楚海客忽大笑，但他的面颊上已充满愤怒、痛苦和惶恐、无奈，他忽苍凉道：“我自然不是一个好人！”
他道：“但我本来也不是一个坏人！”
“我本来只是一个本分人，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找上我！为什么！”他忽惨呼道，“莫非我前世做了什么孽，又或者我今生是活该被他们无辜缠上……我不明白，我的确不明白！”
他猛又抬起头来：“但你也该相信我，我不告诉你们本是为了你们好，因为你们本来只需要死一次，但若知道了这个秘密，你们便不得不死两次！”
“我只做错了一件事，我不该将你丢在菊院中的那把刻刀捡起来的，因为我以为那是段谷阳的刀！就如云鹤说的，我只是个僻远地方来的南海蛮夷，我眼珠里每一天瞧的都是钉子锤子和船板，我哪知道段谷阳会送刀给你，但被杀的人哪怕已不需要知道理由，杀人的人却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先要拿来骗自己，然后才能拿去骗别人。”
“所以你想用段谷阳的刀杀了云鹤，再用云鹤的骰子杀了孙厚卫，你这样故布疑阵，所以你又要用孙厚卫的什么杀王江南……”邱万天冷冷道。
楚海客摇摇头：“不需要了，你们已说过我的演技并不好，而我也只是个老实的造船客，我匆忙之间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天衣无缝地去杀人……”
“你的杀人技巧的确不够好，但一个自称老实的人，他却已杀了三个人，他便至少比很多不老实的人都可怕百倍！”杨上飞忽咬紧牙关恨道。
“好在不管是一个老实的楚海客还是一个不老实的楚海客，他的肚子都是会饿的，所以他毫无戒心地吃掉了我命人特意准备的食物，而且那些食物本也是小红送过去给他和花满楼的，他自然更不会有任何怀疑。”邱万天忽低低道，“因为那时你既已用了意料不到短的时间就除掉了王江南，你当然也已不再害怕暴露，在你眼中，万年生既是一个并不聪明的人，若最后只剩下一个我，你自然还是有法子一对一的！”
“小红！”楚海客忽然跳起来，重新扑到铁笼子边，使劲自己的一切力气妄图打开那个铁笼子。
邱万天的语气却也已更冷更萧索：“你自然是该死的，但我其实也不明白为何在你倒下的那一刻，我不直接杀死你，替云鹤、孙厚卫和王江南报仇！我现在才明白，对于一个心死的人，其实最后凶手是谁本已对我一点都不重要。只因为我心中的希望早已断掉，在云鹤死的时候，在孙厚卫死的时候，或许更早些，在段谷阳死的时候。”
“你是那个毁掉我希望的人，你也是那个即将揭露真相的人，你本有罪，但你的身上背的，或许将是我们所有人的罪！”
有个声音忽然道：“你没有再多想，而是将我们全部都带进了这个铁笼子里，因为你知道走到这一步，我们本也已无路可走，因为哪怕他不肯露面，你也一定会从楚海客的口中知道一切，所以楚海客一定会死在这个笼子里，我也一定会死在这个铁笼子里。”
说话的竟然是万年生，一直都在睡觉的万年生这时候竟然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抚摸着额头问道。
而邱万天竟然也没有丝毫惊讶，他也已道：“对，所以我才跟花公子说，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所以他真的会来？”万年生问道。
“他若来了，你可肯原谅我？”邱万天道。
万年生点点头：“我好像也只能原谅你。”
邱万天便道：“那么他已来了！”
他的确已来了，因为这地底本来只有五个人的，如今却已有六个。
一条黑影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站了多久，但他忽然说了一句话道：“你放心，我还不是他，我也绝对不认识他。”
邱万天忽笑了笑，他的确已该“放心”，但这种放心却又有说不出来的心酸。
万年生也已放心，他的面庞上除了苦笑，也已有另一种伤感。
“所以你是谁，你既早早到了邱府，你到底是邱府的朋友还是敌人？”邱万天道，“你应该明白你虽然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本也给我带来很多的烦恼！”
那人道：“我既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敌人，我只是一个公道人。你的烦恼，甚至是你们其余七个人的烦恼，本也是你们自己所种，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邱万天只得点头：“不错，我们的苦，本是我们自己该受的！但是公道人？”他的目光变了变，“我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人。”
那人道：“我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这种人，但我们本正在努力尝试去做这种人，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委托我们调查这件事的人正是段谷阳。”
“段谷阳？”邱万天和万年生同时惊住。
“对，替段谷阳传这消息的虽另有其人，那或许是因为段谷阳本人已没有机会做这件事，所以他只能让别人来找到我们！但我们既接了段谷阳的单子，我们若要知道真相，我们自然免不得要到你的邱府走一趟！”
“而且我们也已保证，在你的这一场宴会中，我们绝对做到了不听、不问、不管、不顾这八个字，因为我们既要知道整件事的真相，我们有时候便不得不有一点点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