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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客栈之天末怀李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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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末凉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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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府的后院中自然也有一个菊院。 菊院里的菊花也正开得欣欣向荣。 因为十年之后发生在菊院中的事,本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但这一个故事开始的地方,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他们却都并不曾来过这里。 或许连楚海客都没有真正来过。 这当然又是另一个可怕的秘密! 但这里既是一个对所有故事里的人都保密了十八年的地方,如今这个地方的主人又为何要对别人公开。 莫非他已有了另外的想法,另外的故事。 莫非他给出的第一个故事既是离奇、玄妙又充满鲜血和痛苦,那么他即将给出的第二个故事本同样地可怕残忍,沾满血腥。 花满楼如今站在那片菊院中,他想象着他的父亲花如令曾在有片菊花田中跪在一个少年身前的模样,他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康王瞧到他的第一眼时,却不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他不但打了一个寒颤,他的眼里还有十足的嫉妒。 他更忽然想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他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安静的小姑娘,他绝没有想到十年后再见,那个小姑娘已变成一尊冷罗刹,而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也已不是他,而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但他其实也并不是十足的害怕和妒忌,他只是到底有些惊讶、有些失望而已,因为他的人生本同这个年轻人的人生那般地不一样。 除却他们的痛苦或许有相似的部分,但那一瞬太短,也太不起眼。 “我以为你的父亲在知道了所有的故事后,便绝不会再准许你现身长安。”康王冷笑道。 花满楼微微侧身,他好似要用耳朵更仔细地“瞧”着康王:“父亲虽然不希望我来长安,但是为着黛儿,为着黛儿和阁下之间的一纸契约,他到底还是让花满楼来了。” “哦?”康王不觉冷笑更甚,“所以他也已知道我和观音之间的约定?” 花满楼只得点点头:“父亲说,花家的财产地契会尽数交托给康王,三年之后,康王也仍可保留全数花家的财产,但作为交换,康王和黛儿之间的约定即刻停止。” 康王忽大声笑了起来,他笑得有多么奇怪便有多么奇怪:“一个他不要了十一年的女儿,他如今倒知道要回去了,但是他早先的时候却根本没有管顾过她和她母亲的死活。” 花满楼低下头去:“这本是家父的错。” 康王摇摇头:“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有些错本绝没有补救的机会!这既是你父亲的一厢情愿,你也知道你这次注定空手而回,因为不但我不会同意,观音她同样不会同意。” 花满楼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但他竟没有反驳。 “你父亲想认回她,只因为她到底不是一个平常的女孩子,我会同意她,与她有那样一个约定,也本因为她的能力并不输于她的父亲,也绝不输于邱万天他们,所以你的父亲如今回头以为他在尝试保护她,其实他是在侮辱她,无论在她出生时,还是她在眼前,他都不配为一个真正的父亲。” 康王徐徐走前一步:“花满楼,观音同你的那点感情,也并不是因为你是花家的人,是花如令的儿子,而只是因为你只是你,我告诉你这一点,只因为能走近观音身边的人本不多,能真正懂得如何保护她的人本也不多。” 花满楼“望”着面前的人:“所以你本也是在乎她的,你既在乎她,你便绝不该再利用她。” 康王摇摇头:“我没有利用她,我只是给了她选择的权力。” 花满楼道:“哪怕你口中说得再如何冠冕堂皇,你却清楚知道她的性格,你也知道你给观音的这个选择的可怕之处,有几乎等于没有,你绝不该……” 康王便笑:“你从未真正见过一个女人的能力,你又为何不相信观音的真正能力!” 花满楼只得承认:“但你当然更明白我真正畏惧的是什么?” 康王笑道:“你真正畏惧的自然是死亡,却不是你自己的死亡,而是观音的死。” 花满楼道:“所以你若已知道结果,你又为何不能放过她?” 康王摇头:“但我也已说过,你本应该相信观音,她既开启了江湖客栈,你便该相信她哪怕最后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死,她也已死而无憾!” 花满楼面上忽涌出一股悲伤:“但我本也以为,你和我既都是没有选择的人,你和我便都会仁慈些!因为你经历过有一个十年之后,应已经知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本是根本没有选择的。” 康王垂在身侧的指尖忽然轻易不可见地抖了一下:“难道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 花满楼道:“你不会。你若此刻杀掉了你今后三年的盟友,你一定会后悔,你本是一个聪明人!” “今后三年的盟友?”康王猛长吸一口气。 但他又很快叹出了那一口气,他的语气也从刚才的戒备而有了一些放松,但是他已认真地摇摇头:“不,不该是你!” 花满楼长叹一声:“可惜是我,一定是我!” 康王苦笑,他道:“好,我已明白。”他已转身,他已准备结束这次谈话。 花满楼便在他背后道:“莫非你不同意这个条件?” 康王并未回头:“你开出的条件自然比你父亲好上十倍百倍,也更吸引人千倍万倍!” 花满楼道:“但你却还是有了犹豫。” 康王点点头:“因为你从未在我的考量中。” 花满楼忽道:“因为你也已知道,我若在你的考量中,事情或许会起很多变化:会生很多的人,或许会死更多的人。” “所以你绝不应该这样轻易闯进来!”康王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为了观音……” “不,我这样做,并不只是为了观音,”花满楼忽低声道,“你既知道观音为何要开那家客栈,你便应该明白有个江湖若多少还会令一些年轻人憧憬向往,就因为公正两个字至今在那里有时还会存在!” 康王的面上忽露出痛苦,他本是一个哪怕心中已刀刃加身,他的面容上本也清淡如波的人。 花满楼静静听着另一个人的痛苦,一个人的痛苦本能为另一个人所听到,他静静道:“或者你本还有一个选择!” 花满楼的面上忽也露出痛苦,他道:“你明白的,那虽然是一个更艰难的决定,但那本是一条更容易走的路,哪怕你难免要泯灭于众人,但你也明白,这十年中,你最好的那段生命力已经消失,你身上的勇气也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多,我听得出来,你甚至已有些在害怕。” 康王面上的那种惨痛更甚,他忽也更沉默,他沉默,是因为花满楼说的话本没有错。 花满楼于是继续道:“你既已知道他们的可怕,那么你早已明白,你若一定要做你将要做的那件事,那么杀你的人将绝不会只是他们,还有江湖中人,还有更多的人。有更多人的仇恨哪怕绝不比邱万天和云鹤还多,他们却觉得他们更有杀你的资格和需要!” 康王继续沉默,他自然更知道花满楼说出这些话的勇气。 花满楼也当然知道他说出这些话后的代价,所以他也已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你我如今既已是盟友,对康王说出这句话的人自然已不是花如令的儿子,花家的七子,而只是一个叫花满楼的江湖人而已,又或者他因着观音的关系,他既已知道你曾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便至少绝不相信十年真能将一个人彻彻底底杀死。” 康王忽深深叹了口气。 “花满楼,你说的或许都是对的,但对我来说,当然已来不及了。” 康王缓缓抬起头,他用一对清澈的眼睛瞧着花满楼:“你虽是个瞎子,你却应该已知道,我可能已经没有第四个十年可以去挥霍了,他们也绝对不会再给我第四个十年去挥霍。” 他本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他又为何说他已挥霍了三个十年,莫非远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他的身世和命运已经开始捉弄他、折磨他? 又或者,他真的已准备应江湖客栈的裁决而最终赴死? 康王却已接续道:“也正因为我从前自欺以为自己能有的,但其实我没有,所以我才想有一次自己真正选择的机会,就如我自己已说过的,哪怕死了,我也是死而无憾。” “你自然希望十年之后,我对我如今的这一个所谓的“选择”机会更慎重些,因为你本已知道我们将付出的代价将远比你第一次时更惨烈、更可怕!” 康王深深叹出了口气:“但我没有选择机会,我从出生之时,及至我的死亡,我都不会有真正的选择机会。” 花满楼便没有再说话。 他其实并不知道他这一天还能不能再走出康王府。 但他后来毕竟还是走出了康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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