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傻急急忙忙的走了,我却站不起来了,“奶奶,我实在难受得很。”
“不要装哈,你最近出格的事奶奶不追究了,你也不要跟我玩花样。既然学校暂时不上学了,你就给我在家里好好的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我开始呕吐起来,并跑了两三次厕所,感觉恶心,头痛,肚子还痛,“奶奶,我真的很难受,像是要死了,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奶奶摸了摸我的头,把了一下我的脉象,“难道真的是麻疹?”
这时的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各家各户听好了,据镇上通知,我们县出现了麻疹疫情,特别是有小孩的人家,看好自己的孩子,不要出门。我们现在对每家进行消毒,镇上会给有疫情的人家送药,不要惊慌,也不要相互串门。现在,县医院已经住满了人,家里有染病的孩子,不要出门,县上会抽调医务人员和部队的医务人员上门进行诊治。”
消毒人员进了我们家,我听见了喷雾器的声音,接着闻到了空气中酒精的味道。
戴着口罩的消毒人员只露出两只眼睛,对我奶奶说道,“老人家,不用着急,现在不是以前了,这种病算不了什么,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问奶奶,“既然说很快就会过去,那,他们为什么这样紧张?”
“或许是人们的心中有很大的阴影。”
“为什么呢?”
“因为在1949年以前的旧社会,这种病会死很多人。现在在党的领导下,我们国家已经能对这种传染病进行防治,你们接种过疫苗。不过,还没有做到一个人也不会死。”
“也就是说,还是会死人?”
“也许吧。黄泉路上无老少,何况是遇上了这种传染病呢。”
“奶奶,我会死吗?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病毒这种东西,就像是敌人,你身体的免疫力越大,它越是把你没办法,如果你身体的免疫力越差,它对你的进攻就会越厉害。”
“奶奶,我又想呕吐,什么是免疫力?”
奶奶拿了一个痰盂放在我的面前,“想吐就吐吧。所谓免疫力,就是你身体的强弱。如果你的身体强壮,病毒就拿你没办法。如果你的身体太弱,你就是病毒的菜。”
“奶奶,我不想死。”
“谁说你会死呢?你接种过疫苗,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问题的。”
奶奶开始责怪张傻,“这孩子,送什么不好,怎么在这个时候送药呢?一点都不吉利。”
“奶奶,他是为我好,他是名医张本康的儿子。”
“奶奶知道,古城里的人谁不知道他家叫“求到好”。”
“奶奶,我难受的很,是不是有蚂蚁爬到了我的身上,好多好多的蚂蚁,无数的蚂蚁,它们像是要把我咬死。”
“肯定是麻疹了,风子,你千万要忍住,不能伸手抓,抓了就会留下痕迹。”
“奶奶,我忍不住,它们又爬到了我的脸上。”
奶奶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怎么就忍不住,你爸爸在零下四十度的极寒温度下都能忍住不动,你有什么不能忍的?”
“奶奶抱抱我,我死也要死在奶奶的怀里。”
我感觉到奶奶把我抱在了怀里。
有人进了我家,我听见了声音,一个男声一个女声,女声说道,“我们是101信箱的军医,受命对这个片区的疫病患者进行诊治。”
男声说道,“现在全县分成了几个病区,部队的突击队都在往这里赶,上面下了死命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高于一切,必坚决打退疫病的进攻。”
女声说,“这个孩子的症状,可以确定为麻疹病人。”
男声答道,“有过疫苗接种史,可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管了,先把病情稳定下来再说。”
我奶奶说,“我们家又遇到了活菩萨。前次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七岁,患上的不是麻疹,是天花。家里人都以为我死了,我被遗弃在路边,是共产党的军队救了我,后来,还培养我这个孤儿上了大学,并加入了革命队伍。我七岁以前的记忆,是烟雨飘缈的江南。七岁以后的记忆,就是对党的追随。”
女声,“老奶奶,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原来你还是我们的老前辈。我们也不是什么活菩萨,人民军队为人民。”
“这个我知道。但很多年前当我被救活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遇到了活菩萨,事实上,这救苦救难的人民军队不是活菩萨是什么呢?”
女声,“老奶奶,我们本来就属于人民,不敢这样想的,我们做这些都是一个军人的责任。疫区就是战场,病毒就是我们的敌人。”
“你们说这些,我都懂,因为,我曾经是一个战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也是。”
女军医没有听懂奶奶的话,也不可能听懂。
女军医的声音,“老奶奶,这个孩子的体质不错,我们已经采取了控制措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还要挨家挨户的去查看,我们还会回来的。”
“你们赶快去吧,听说这次的疫情不轻。你们放心去,我学过医,你们不用担心。”
女军医恭维地对我奶奶说,“老奶奶,看你就不是简单的人。好,那我们得去别家了。”
女军医出了门,又被我奶奶叫住了,“我这里有包中药,是我孙子的同学送过来的,那个孩子家是世代名医,你们把药拿去看看,验一下方子,说不定有用呢?”
我听见女军医进屋打开中药包的声音,“老奶奶,我也是出自中医世家,一看这些药,我就知道不简单,我听说了,这家人叫张本康是吧?”
“是。”
“谢谢你,老奶奶,我们得马上去找这个人。”
又是急急忙忙去了的脚步声。
到了第三天,我的恶心、呕吐、头痛、腹泻等症状都消失了,但还是感觉全身像是有好多蚂蚁咬我似的,我奶奶嘱咐,“特别是脸上,千万不能抓。如果抓了会变成麻子的,如果变成了麻子,将来找不到媳妇。”
为了将来能找到媳妇,我一直痛苦地忍着,顶多就是扭动一下身体,缓解那种奇痒。
在第七天上,我就完全恢复了。
两个军医再次来到我家,见我活蹦乱跳,他们很高兴,可脸色很快就阴沉下来,“老奶奶,谢谢你,张家的方子很好,但疫情在全县的漫延还是比较严重。”
奶奶站起来对军医说,“我跟你们去,我曾经是医学院的高才生,也做过战地军医。”
“老奶奶,我们现在确实存在医务人员短缺的情况,但是你这个年纪恐怕不能劳累了。”
“死都不怕,怕什么劳累?”
我拉着奶奶,“你不要风子了?”
“你现在好了,去张傻家呆几天,怎么样?”
“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你不是知道奶奶是一个“潜伏者”吗?奶奶还没有得到潜伏结束的指令,所以,作为一个战士,遇到这样的情况,你说奶奶没有行动还像一个战士吗?”
我找不到阻止奶奶的理由,就像我奶奶找不到阻止我爷爷去修国道的理由,用我奶奶的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必须去走。
女军医看着奶奶,又看看我,不解地问了一句,“潜伏者?”
奶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和孙子的暗语。”
女军医表示懂了,“哦,哦哦。”
“但是,奶奶,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要不然,这个家就完了。”
“奶奶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奶奶还得等,说不定奶奶等待的那个人出现了呢?”
奶奶跟着军医出了院子,我看着奶奶的背影和年轻军医离开。
军医听不懂我和奶奶的话。奶奶说的那个人,就是和她失联的“上线”,多年过去了,都没有出现,现在怎么可能出现呢?可奶奶对这个近乎于0的概率还是充满了期待。
我奶奶出去的时候穿著过去的洗得发白的军装,像一个战士,好像她知道军医会来,早就做好了准备。那决绝的神情就像是“风啸啸兮易水寒”的勇士。我爷爷是这样,我奶奶也是这样。这让我想起了石一炮和郝支书,也想起了我的小姑爹和吴老师,还有吴指挥长和苏雪博士,以及杨楠记者等等,他们都是一类人。认定了路,没有人能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