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嬋收起笑容,给毕氏解释道:“我不是讲了么?单颖和石颇是死对头,石颇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会反对。如果他知道石颇在通缉我们,他一定会帮着我们。反过来,若他知道是太子下旨杀我们,那么,他一定会下狠手追杀我们,以从石颇手里抢功。从他们对我的态度来看,他们只知道是石颇在通缉我。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哦,是这个意思啊?”毕氏似乎有点明白了。
“但是,关于无忌和石颇的事,我们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一定要严守秘密,千万不能让他嗅着味。不然,单颖一定会杀我们的!懂了吗?”
“哦,我知道了……”毕氏惊恐得浑身颤了一下。呆楞了一会,她连连摇头,疑虑地道:“我真搞不懂。嬋儿,我看那个石颇不像是假传太子口谕,或许是太子铁心休了你,不想与你扯上关系了。石颇掩护你,只是出于对你的情分……”
“嘘……轻点。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翟嬋小心地看了一下门缝外面,轻轻地道:“主要是姬遫过虑了……他没有亏待我们翟家,还升了翟拓的官,赐了蟒袍给他穿,那些太监们还一口一声地喊“太子舅”。若不是緈王后闯进东宫,那些个王公贵族和士大夫们再怎么脸红脖子粗,我也不至于出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毕氏很恼火地道:“这是大王家的私事,碍那些人什么事了?乱嚼舌头!大王就这么好欺负,不宰了他们?”
翟嬋摇摇头,沮丧地道:“打板子了,死了很多人呐,可是也不能全打死啊……他们还是一个劲的上疏,大王的心过于软弱,也是束手无策了。”
毕氏傻楞了:“哦,这大王也真够可怜的……”
“单颖知道我是怀孕出宫的。”翟嬋充满疑虑,分析道:“但是,我不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而且单颖和石颇不一样,石颇做事一向明火执仗,单颖却是个阴死鬼,满肚子的弯弯绕。如果这两人真是魏国禁卫军乔装打扮的,能够找上我们,除了石颇的海捕文书,一定是闻着什么味了。娘,我们还是小心着点。”
“我们小心有用么?都被他盯上了。”毕氏忧郁地道。
“明天……看情况吧。”翟嬋目光晦暗,显露了一丝杀机,说着话把眼睛凑上门缝:
只见马夫进了客栈食铺,在一张矮桌子前跪坐,点了菜和酒,怡然自得地吃喝了起来,美滋滋的。
那俩个卫戍军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食铺,见马夫在喝酒也靠在他桌子边坐了下来。
显然,他们是要向马夫打探翟嬋一行的情况。
——翟嬋瞅着这一幕,心头有了一丝的不祥:那马夫可是看见石颇杀人的。
想起马夫对自己的来路是不知情的,翟嬋心稍稍安了下来。从两禁卫军对马夫的态度判断,他们也是有忌惮的,不敢肆意妄为。
如此判断,血洗夏季牧场的不是单颖的禁卫军。
想到这一点,她心安多了。
无忌嘬着奶看着翟嬋陷入沉思神情很是欣慰,翟嬋意识到了危险,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些禁卫军不管是不是单颖安排来的,信号强烈,预示着义渠或者单颖已经行动了,需要万分小心地应对。
好在翟嬋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翟嬋很忐忑,吃不准这俩军士藏在客栈是什么意图?态度很谦卑,却又千方百计打探她们的情况?
但是,马夫尽管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却在郁郅城外全程看到了石颇杀人的过程。他不会把这事向他们和盘托出吧?这个情况传到单颖那儿,凭单颖的多疑,一定会有联想的,不难猜出这里面的奥秘所在。
如此,她们就完了,事情要坏在马夫嘴里了!
她的心情变得恶劣起来。
难道真的要把性命丢在了凤城?
夜深了,酒足饭饱的马夫走回房间吹灯睡了。两个卫戍军也回了他们的房间。漆黑的房间里,翟嬋一直站在窗口,把外面的一切看在眼里。
禁卫军的窗里微弱的油灯还在扑闪着,他们还没有睡。
翟嬋悄悄地下了炕,吩咐毕氏照看无忌,她要出去打探情况。
无忌其实也没有睡着,他心里也很忐忑。见翟嬋想独自出门感觉很不妥,自己应该是翟嬋最好的道具才是。于是,他咧嘴哭了起来。
翟嬋没有办法,只能把他抱了起来,他旋即就悄无声息了,翟嬋也就抱着他开门出了屋子。
正碰上小二给房间送水走来,见翟嬋出门很意外,问道:“少奶奶,还没有睡?”
“孩子闹,抱他走走。”她假装拍起无忌的屁股,“哦哦”地哄了两声。
“哦。”小二没有疑他,穿过院子回柜台去了。
看着小二消失,翟嬋摸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两卫戍军房间的窗下。
她要摸摸他们的底,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客栈的房间沿院墙而建,一间连着一间,全都是黄土坯墙,茅草屋顶。左侧是门和通道,右侧是一个大土炕,靠门的地方有一个土灶,有门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怕无忌惊动屋里的人,她说起食指做了一个吹的动作,示意无忌不要发声。
房间里有说话声,她踮起脚尖探头朝里面瞅了一眼:那两个禁卫军躺在地板上,隔着炕桌在聊天,看样子马上就要睡了。
缩下头,屏气息声地细听起从窗棂传出来的对话。
“……不喝了么?”这显然是那个没有开过口的家伙在说话,声音很陌生,应该是那个高个子:“哥,翟嬋到了凤城,我们的功劳就有了着落,再喝一壶吧?高兴,我再去拿一壶酒来?”
“别了,翟嬋既然到了凤城,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误了左将军的大事,那可是掉脑袋的事。”这是那个矮个子的声音,豪横却战战兢兢。
高个子道:“话是这么说。可你看那马夫,一口一声地叫着妹,很自然哦……哥,她能是翟嬋么?别搞岔了哦?”
矮个子有点恼怒,道:“滚蛋,当我喝多了么?错不了,我在大梁城见过她。”
高个子很惊喜:“你竟然见过她?嗬嗬,哥,这回我可借着你的光了,这功是拿定了,你至少升一个副将。我……嘿嘿,也可以跟着借光了!呵呵呵……哎,单将军怎么这么神呢?就知道这个翟嬋就会奔这儿来?”
矮个子支起身拿起碗喝了一口水,道:“特么的口真渴……说起来也是事出有因……”
高个子起身,拿起陶壶往他碗里倒水。
“……嗯,不错。”矮个子很满意他的举动,又起身嘬了一口水,心满意足的又躺下了,继续道:“这事起于一个通报,赤山君的人向单将军通报,说翟嬋在郁郅城遭到了袭击。但是,她居然逃过了一劫,失踪了。所以,单将军让我们这些懂义渠话的人潜入义渠国边城,乔装成义渠卫戍军查找她的下落。”
“这我知道。我就是不知道这个翟嬋是何方人士?会让单将军这么上心?”
“唉,告诉你也无妨。”他得意地道:“这个翟嬋是宫里的一个奴婢,不知怎的,被太子姬遫看上了,蹊跷的是,他竟然怀孕了。知道么,太子可是有夫人的,却只有一儿一女,据说,吾王对这个很不满意,一直催着太子给姬家多添几个王孙,这应该是喜事……”
听着他们的对话,翟嬋心里一凛,感觉坏事了。
翟嬋很忐忑,单颖既然知道王宫的内幕,他还敢把禁卫军派到义渠来,是背叛太子了哦。她压住内心的忐忑,继续蹲在窗下偷听房里两人说话。
她要搞清楚这俩人来义渠的目的,是杀自己还是有什么安排?这将决定自己的应对措施。
看了一眼客栈的动静,夜已经深了,屋子外面已经空无一人,客人和小二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她抱着无忌站在窗旁,决计以无忌为掩护将窃听进行到底——
高个子笑道:“……那还用说,就是平常人家添孙子不也是欢天喜地的么?”
矮个子道:“是啊。可不知道怎的,緈王后就是犯了疑心,怀疑翟嬋肚子里的种有问题。结果查到这个孩子不是太子的,她是要来一出狸猫换太子,篡夺姬家的天下啊。王后很愤怒,将她打了一顿。本来这事就完了,翟嬋肚子里的孩子早晚会被她弄掉。可是,翟嬋却凭空消失了,后来发觉,她逃回了郁郅城老家。”
“嗯?她竟然是从王宫逃出来的?”高个子很惊讶。
“是啊。王后很恼火,下旨要取了她的性命。这就是她在郁郅城遭到袭击的由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呵呵,哥,我们真幸运,她竟然撞到我们手里了!唉,哥,单将军怎么就判断她会逃到凤城来呢?”
“凤城一带与秦国接壤,又离赵国边境不远,翟嬋在义渠和魏国肯定是呆不下去的,秦国是不敢去的,能去的地方只能是赵国了。左将军判断,翟嬋临产或刚生产不久,不可能离开郁郅城很远,应该就在与赵国接壤的地区蛰伏,所以让我们乔装义渠卫戍军暗中调查,发现她立刻——”他顿住话,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呵呵,这功我们是立定了。”高个子兴奋地道。
“那当然。”
“那我们为何不现在动手?冲进她的房间,“咔嚓咔嚓”几刀完事。也免得夜长梦多……”高个子急不可耐了,蠢蠢欲动。
“不行。”矮个子一口否定了。
“怎么就不行?”高个子很不解地问道。
“唉,你好笨哦。知道我们的处境么?我们现在身处何处?是在义渠,能随便杀人么?再说,她是太子姬遫的人,你说,会没有人暗地里保护她么?”
“嗯,你是说,是暗地里有人护着他们?”高个子总算醒悟了。
矮个子瞅了高个子一脸,不屑地道:“告诉你,义渠是石颇的老家,我们进入义渠风险很大,万一被石颇的人发现,凶多吉少。所以必须小心谨慎,免得被他们察觉。再说了,我们是乔装进入义渠国的,如果我们杀了翟嬋母子却惊动了义渠衙门,有会怎么样?那个时候,我们在义渠的朋友谁能救得了我们吗?我们恐怕很难活着逃回魏国,只能白白送死。”
高个子楞了一下,领悟道:“是哦,还真是不能随便下手杀她。可是,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总不能白白放弃了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矮个子道:“不然,就怕你的刀还没有架在她脖子上,自己的脑袋就搬家了。我可不想有命立功,没命享受荣华富贵。记住,关键是我们能活着回魏国去。所以,必须尽可能不暴露身份,紧紧地盯着翟嬋就行了。就像单将军说的,有机会就杀,没机会就跟着她,等自己安全了再动手。我们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哦。”高个子点头,想了一会又不甘地道:“这个地方是义渠的边境地区,地方荒芜、人烟稀少,到时候我们冲上去,杀了也就杀了,鬼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杀杀杀,特么的你就知道杀,刚才都对你白说了!”矮个子又怒了,道:“你动动脑子好不好?翟嬋是太子姬遫的女人,公开杀她,你在魏国还能混么?”
高个子声音懵逼了:“嗯,王后不是下旨杀她的么?”
“你见到谕旨了?”矮个子不耐烦了,反问道。
“哥说笑,我怎么有资格见到谕旨?”
矮个子冷冷一笑道:“郁郅城的袭击没能要了翟嬋的命,你以为是她的命大么?告诉你,她周边可是有一帮御林军精锐在护卫她。凭你的本事,你能对付得了御林军?”
高个子惊了一跳,更懵逼了:“怎么御林军也插手了?”
矮个子不屑地道:“真笨!还是那个孩子的原因。翟嬋是从宫里出来的,尽管緈王后不认,这个孩子很可能真是太子的。所以,应该是太子将翟嬋送出了宫。”
高个子醒悟:“太子的孩子?不就是……王孙么?”
矮个子继续说道:“嗯,看来你还不算是最笨的,就是王孙。但是,这个王孙的到底是不是姬遫的很难说清楚。单将军一心为社稷,决意不让外姓人篡夺姬家血脉。所以,决意命令我们暗中找到她、暗暗地杀了她,以绝后患。”
听到这里,翟嬋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来者不善,单将已经看穿了石颇的意图,这俩冒牌货是要杀她们母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