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嬋楞了好长一会,对姬遫很是愤然,可笑的他和石颇自以为他们的安排神不知鬼不觉,还自以为是地要逼那个间谍黑鸩露头。岂不知天机已经泄漏了,还那么一本正经地让她来草州城拿绢帛,让她们母子远遁安邑!
安邑还能安全吗?最安全的地方莫不过王宫,让无忌回大梁加以保护不就结了吗?可笑至极!
“姐,别伤心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是要设法安顿下来再想对策。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呐。”白莹见翟嬋傻楞半天没有哼声,动手把画像收了起来:“多想无益,只要无忌好好的,早晚会逮住他们。”
翟嬋瞅了白莹一眼。白莹自幼卖给赤山君府,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哪里会想到王宫的险恶、人心的叵测?但是她说得对,只要无忌好好的,一切都会苦尽甘来!
只是,白莹也不小了,牛青还等着她回家娶她进门,不能耽搁她哦。想到这里,翟嬋真诚地看着白莹道:“莹,你都看到了,我现在的日子不安稳,无忌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回王宫?你继续跟着我们会很危险,而且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哪一天是头?会耽误你的。听姐的话,这儿离你家不远,你回家去吧,找到牛青,把自己嫁了,过安稳的日子去。”
“姐,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离开你呢?”白莹摇摇头:“再说了,我讨厌牛青,根本不可能嫁给他。而且,我喜欢无忌……姐,说起来也真怪,自从看到无忌第一眼,我就觉得很亲近,像自家孩子一样。说实在的,姐,我根本舍不得离开他。”
“可是,莹,你总是有一天要嫁人的……”翟嬋犹豫了。
“嫁不嫁人要看缘分。”白莹打断了她的话道:“自从我被卖给赤山君府,我就没有想到过我还有自己做主的时候。现在我是自由的,我不想把我嫁了,再去受别人摆布……姐,让我留下吧?”
“好吧。说真心话,我也希望你留下。可是我真不想耽搁你。”翟嬋感激地道。
“啥耽搁不耽搁的……”白莹笑了:“我们在一起就是缘分,缘分尽了我自然会走。”
“也是!那这样好了,走与不走你自己看着办。唉,和你说了一通,我心里舒服多了。”翟嬋感激地道。说着又看了一眼画像,神情松弛地打了个哈欠:“妹子,既然你主意已定,这张画以后你收着吧,别丢了。我想睡了,真困……”
话没有说完,她已经懒懒地躺倒了,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好的,你睡吧。”白莹答应着,收起画像,把灯盏的火芯拨灭了。一缕青烟从灯盏芯腾起,幽幽地消融在黑夜里。
白莹也躺下了。
无忌很惊奇白莹的表现,她竟然为了自己可以做主,决定不嫁人了?看来,因为她的爹娘把她卖给赤山君府,伤她不轻。
他很害怕,屠贤那么一个有本事的人竟然被人杀了,毕氏的惨死更让他瑟瑟发抖。而这一切的发生是由于翟蝉用香水吸引石颇来到家中所致。这是一个惨痛的教训,自己以后绝不能随便出头露面,必须谨言慎行,做一个真正的青蝉才行。
翌日早上,翟蝉她们洗漱完后弄醒了不肯起床的无忌,往翟道城赶去。
翟道城的早市已经很热闹了,人流熙熙攘攘的。
翟嬋累了,有些懈怠,想在翟道城歇一段时间再走。
赶着车打听好几家人家,却没有一家愿意出借院子的。细一打听,才知道有出租给女眷的院子,莫名的被在井里投了砒霜,死了两拨人了。
翟嬋听得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一定是旻蕸干的。往井里投砒霜,蕸害就是这么干的。
她还处心积虑地赖在义渠找机会暗算无忌?这个畜生可真够倔的!
不敢住了,翟嬋将马车往城外赶去。
“姐啊,以前在赤山君府的时候,他们饭前会用银筷子试毒。”砒霜让白莹胆战心惊,她想起了以前的往事,嘴里建议道:“我们也买一双吧?以防万一。”
“买一双干什么?多买几双,再买一个调羹。”翟嬋很赞同,吩咐道:“这些事情以后你看着办就行。”
“好,如果街里有,我就顺便买了。”
在一家食铺吃了酸奶和络饼,买了一些熟鸡蛋,带了一大罐黄米粥,白莹结了账后,抱着无忌上了马车。
“莹,”翟嬋忽然掀开了门帘对白莹道:“你光知道给无忌准备吃的了,我们也要准备一些啊?万一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就干饿着吗?”
“行,我去买点。姐,你想吃什么呢?”白莹笑着问。
现在银子的事翟嬋已经全部交给白莹掌管了,她已经成了甩手掌柜。
“我看隔壁有家烧饼铺,那家的甘饼闻着很香。就买甘饼吧,多买一点。”翟嬋手指了一下烧饼铺。
无忌不愿意呆在马车上,白莹就抱着无忌一起去了。
甘饼是现做的,用蛋清将六成糖和四成白面调成糊状,用勺子盛在扣炉内,糊状自然融流成圆形。成熟后,上撒芝麻,下抹胡油,再用慢火烤熟。
饼子出炉,白莹抱着无忌提着一大布袋的甘饼往回走。抬头看见不远处一双熟悉眼睛正死死地瞪着无忌。她楞了一下,感觉这人很眼熟,回过神来,她大吃一惊,这人不是旻蕸么?
她立刻惊恐地大叫起来:“姐!旻蕸!旻蕸在这儿呐!”
翟嬋闻声从车厢里拿起尚方宝剑,跳下马车朝白莹跑去。顺看白莹手指的方向,盯着一个女人的身影一阵狂追。
但是,很快旻蕸已经淹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她悻悻地回到白莹身边,接过白莹递给她的丝布袋一起回马车,愤然地道:“这个畜生,早晚宰了她。”
上了马车后翟嬋还是一脸的怒气,怒喝着催马起步。
白莹笑了,道:“姐,你这么生气,那个畜生又看不见,不是气自己么?不生气了,我们快快乐乐的,气死她!”
翟嬋楞了一下,咧嘴笑了:“没错,妹子,是这个理。”
“喏,姐,给你甘饼,甜甜嘴就开心了。”白莹给她递上甘饼。
翟嬋尝了一个,又甜又酥,不腻不硬。她很喜欢:“莹,你也尝一个,很好吃哦。”说着,她挥起鞭子开始悠悠地赶车。
“好吃吧?”白莹又从丝布袋里拿出了两个甘饼,撩起门帘:“姐,再给你一个,好好过过瘾。”
“死丫头,”翟嬋开心地接过甘饼,嘴里却骂道:“喂猪啊?”
“一点点而已,怎么是喂猪呢?”白莹笑嘻嘻地道。
“啊……”无忌也张开了嘴,也要吃。
“等着吃的小猪在这儿呐。”白莹笑,用手掰下很小一块甘饼,用手指碾碎了塞进他嘴里:“慢着点啊,小心噎着了。”
她自己也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嗯,好吃……”
一路上走走停停,有白莹、无忌的陪伴,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壮美的高山大川和崇山峻岭,翟蝉渐渐地放下了悲伤。
这天,她们来到了西河边,看着消失在天际尽头的西河,她被震撼到了,悲伤、郁闷的心情有了很大的缓解。
她觉得石颇说的很对,放下心态,管他什么王公贵族、什么宫廷士大夫,享受生活、好好过日子才是重要的……再者,她们泥牛入海后,黑鸩也好、赤山君也好,禁卫军也罢,就全瞎了。想到这里,她更不急于赶路了,一路游山玩水、品尝美食、享受起安详的日子。
白莹抱着无忌也坐上了车辕,她对赶车有了浓厚的兴趣。
翟嬋笑着把无忌抱了过去,把手里缰绳交个白莹:“交个你了哦,别急,我慢慢教你,到了安邑你就是一个真正的马夫了。”
经历了北屈城毕氏喋血事件,翟嬋有了更强的防范意识,为了避开旻蕸追踪,她选择了经衙城去少粱城关隘,经浮桥过西河,到魏国汾阴城后直接去安邑的行车线路。
其实,平时从翟道城可以直接坐船去安邑的。只是,现在寒风呼啸,洛水和涑水都封冻住了,没法行船。
只是没有想到,衙城去少粱城的道竟然这么难走,全是山道,四周峻岭沟壑密布。
想起在郁郅赶路时骨架都快被颠散的感觉,翟嬋心里有了恐惧,嘴里禁不住发出了哀叹。
白莹笑了,她把捆着的被子散开铺在了车辕上、垫上厚厚的袄袍,两人坐着轮流搂抱无忌,崎岖的沟壑虽然依然颠人。但是至少屁股不疼了。
日行夜宿,每天她们都早早的上路。
马车慢慢悠悠地往少粱城关隘而去,穿行在白山黑水、云雾沉浮弥漫的沟壑间,静谧的黄土道上只有马蹄声。
转过一个沟壑,远远的就看见了城门楣上的“少粱”两个字,翟嬋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要过西河了。她兴奋地催着马直往关隘而去。
可是,没等马车进关,两个士兵冲了上来拦住了马。
“吁……”白莹惊了一跳,赶紧勒住马,疑惑地看着士兵:“两位大哥,怎么的啦?”
见车辕上是两个女人,士兵的严肃的脸松弛了下来:“把照身帖拿出来,验证放行。”
“哦。”翟嬋朝白莹道:“妹子,把包袱递给我。”
白莹把缰绳交给翟嬋,进车厢拿了包袱递给翟嬋。
翟嬋打开包袱,拿出自己和白莹义渠国的照身帖递给其中的一个士兵。
两个士兵都看了照身帖,把照身帖还给翟嬋,让开了道:“走吧。”
有惊无险,顺利地过了关,直接上西河浮桥往对岸而去,进了魏国的汾阴城。
她们在城里找了一个大车铺,在客栈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两天。
汾阴城坐落在西河边,由于魏国这个地方是一个盆地,去安邑的路很平缓,几乎是平地。翟嬋以雇车的名义去询问雇马车去安邑的行程,想不到掌柜的连连摇头:“去不了。”
翟嬋很奇怪:“大哥哎,这天下还有去不了的地方么?”
看她是美女,掌柜的也乐意和她聊天:“你不知道涑水么?安邑在涑水的东面,马车怎么过涑水啊?总不能飞过去吧?”
“这大冷天的,涑水不是冻住的么?”翟嬋绝望又奇怪:“那个……别人去安邑都怎么走的啊?”
“涑水早就解冻啦,马车只能送到涑水西岸。”掌柜的解释道:“然后搭船过河,过河后再雇车去安邑。”
“这么麻烦啊?还要倒来倒去的……”翟嬋失落地嘀咕起来。
掌柜奇怪地瞅着翟嬋,不解地道:“嗯,这还嫌烦?这是坐船,又不用你走路,打个瞌睡就到了。”
“那倒是。”翟嬋笑着朝她作揖:“谢谢哥啦。”
回到大车铺,翟嬋让白莹整理一下随身行李,关照她道:“除了被子和换洗的衣物,其他东西都扔了吧,到安邑以后重新买。”
“为什么都扔了啊?”白莹很心疼,尤其是翟嬋在北屈城集市上给她买的那件桃红缎子羊羔皮袄,很贵,而且她很喜欢,太不舍得了,瞅瞅着翟嬋不甘地问道:“不可以带走么?”
“带是能带,”翟嬋解释道:“但是没法拿……”
“用绳子扎起来,”听翟嬋说可以带,她如释重负:“我来背,前胸后背各放一个,就是衣服被子而已,不会很沉的。而且空着的手可以搀着无忌。”
“行啦,你只要管着自己就行,无忌就交给我了。看你一个姑娘家,很能扛的么?”翟嬋笑了,答应了她。
翌日,翟嬋去柜台找了大车铺掌柜的,说了将马车转让给大车铺,然后把他们送到涑水西岸的要求。
掌柜的一脸的不屑:“我又没有养马场,要这么多马干什么?”
“你不要就算了,我可以自己赶车去涑水西岸的,瞅见哪个大车铺也一样可以出手的。麻烦你了。”翟嬋笑着说道,转身欲离开。
“等等……”掌柜的喊住了她:“看你的马也不小了……”
“它刚五岁,”翟嬋截断了他的话:“不是老马!”
掌柜的被噎了一下,讪讪地道:“……我只能按市价的一半给,不行就算了。”
“免我们这两天住宿和餐费,外加送我们去涑水西岸。”翟嬋看着他:“不行就拉倒。”
“行。”掌柜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们先吃早饭吧,送你们走的时候我给你银子。”
“好。”
很顺利的,马车送她们到了涑水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