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无定话语一出，全场静默，就好像她说出了什么不该说出的话，惊得所有人都不敢吭声。
“如果就技法来说，镇东天尊的笔力实在强劲，所绘马匹栩栩如生，隔着老远我都能感受到画面中奔腾的力量，但是就意象而言，镇东天尊的内核确实比不上东元天尊，我去过西天庭，那边有种很时髦的画风，叫做抽象派，东元天尊的画，简直比抽象派还抽象啊，东元天尊胜过镇东天尊一筹，当之无愧。”明灭无定僵硬地转移话题。
“呵呵呵呵，是呀，这就是抽象。”镇东天尊也夸赞道。
“抽象，太抽象了。”众神仙附和。
“感谢众仙们的抬爱，老朽自罚一杯，也祝明灭无定仙尊此行顺利，讨伐大魔旗开得胜！”东元天尊撩开垂若长须的眉毛，仰头把一杯清酒倒入喉咙，随后抓起明灭无定的手：“曲水流觞可以开始了，老朽有些话要单独和明灭无定仙尊说说，不必等待我等。”
也不等其他神仙有所反应，东元天尊抓起明灭无定就往旁边的隔间中健步如飞。
在仙界，这样的大型酒会中都会专门设立几个这样的隔间，用来交流一些不好公开讨论的话题，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醒酒的茶水，茶壶本身就是一个法宝，能够长时间保持茶水微热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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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话吗？”东元天尊一把甩开明灭无定的手，一改佝偻慵懒的精神面貌，站直了身体，双目犀利起来。
东元天尊算是东天庭级别最高的天尊，只要日出天尊不从中央天庭回来，他东元天尊就是东天庭实际上的第一天尊！他之上就是东天王，他之下便是要对他俯首的东天万仙。
“你这是在对无上天尊至高大帝大不敬！如果你只是一介凡人，没人会在乎你的说辞，你天天在被子里咒骂无上天尊至高大帝也没人会管你的。但是你是仙尊，你这万年修为是白修了？仙道白混了？”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不直接说出来，我根本没有办法和您讨论这件事，您又怎么可能把我单独拉到这隔间里谈论事情呢？”明灭无定耸了耸肩。
“你的消息准确吗？”东元天尊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只是听说，并不确切，也没办法证实。”明灭无定说。
“这也是，倘若无上天尊至高大帝真要修炼到更高的境界，脱离寿数限制，永世为尊，他是不可能把自己修为的细节透露出来的，他只会默默等到自己修成，然后再做动作，那是个相当恐怖的对手。”东元天尊说。
“是呀，连我的千秋狂剑式也奈何不了他，就连乱武这一块，也是他在我之上。”明灭无定点头，绕到东元天尊身后，找了个舒服的角落靠着。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东元天尊单手扶在茶桌上，低着眉头，眼睛看向明灭无定的方向。
“东天的土地上，出现了很多啃食自己的人，我在中央天庭保留的书上看到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了，上次天地大劫之前，地面上也出现了很多这样的人，那个时候他们被称为食己徒，因为对别人下不去口，所以就只能吃自己了。”明灭无定说。
“我记得，那是天地大饥荒下的产物，他们觉得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他们永远也吃不饱，他们永远也吃不完。”东元天尊说。
“就在他们的小孩之中，我听到了他们的童谣。”明灭无定轻松地说。
“那些人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东元天尊并不轻松地问。
“做掉了。这种事情上我还是很清醒的，你也不想这么大逆不道的童谣出现在东天的土地上。”明灭无定透过窗户看向窗外喧闹的聚会：“但是我没有查出童谣从何而起，现在全天之下，没有一处土地上的黎民百姓过着安定的生活，饥荒，瘟疫，虫灾，水灾，战争，死亡，我不知道食己徒的儿童唱起这样的歌谣是不是在揭示世界的真相，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魔留在世间产生的影响。”
“一定是大魔乱世！”东元天尊斩钉截铁地说：“原本大魔都被封印在地府最底层，现在那大魔屠戮阴兵从地狱中爬上来了，没有被你剿灭，以沉睡的姿态留在世间，一定是因为这样，地面上才产生了那样大逆不道的童谣。”
明灭无定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元天尊问。
“十万天兵，我要去剿灭大魔，彻底残杀干净。”明灭无定说。
“地上的食己徒，也该清理清理了。”东元天尊转身面向明灭无定：“我送你一个礼物，远胜十万天兵。”
“什么礼物？”
“十一万天兵。”东元天尊郑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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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正天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东方渐白，长夜过去了，天已拂晓。
这个醒来不像他平常时候睡了一晚无梦那般舒舒服服地醒来，而像是才跑了一公里，倒下睡上一两分钟就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然后在极度的痛苦中醒来。
困倦，疲惫，胸口还有钻心的疼痛，不过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这份疼痛了，现在他很累，他只想再睡一会。哪怕一睡不醒他也想再睡一会，他太困了，困得即便《气定神闲》的心法从他脑海中跳出来他也想伸出手一把拂去。
不对，伸手太累，他现在连手都不想伸。
但是他面前的人见他醒来，似乎就不愿再让他睡过去了，那个人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放到一棵树下，让他跪着。
他面前是一个还在燃烧的篝火，篝火旁边是刚才把他拎起来的女人，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相当英气，倒像是个秀气的男子。女人披着破烂不堪的斗篷，白皙的肚子裸露在外面，肚子上肌肉线条分明，几个明显的刀剑伤痕赫然刻在上面。
刚才拎起他荆正天的那只手也不是别的女人那般细胳膊细腿，也是坚硬的肌肉轮廓明显。
“醒了？小修者。”女人看见荆正天醒来，满脸地开心。
“我不是修者，我只是一个凡人，未脱凡根。”荆正天虚弱地说着，缓缓抬起头，看向女人：“你是？”
女人长的很漂亮，不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反倒有一丝的侠气，像是个行走江湖的大侠。
对方哈哈一笑：“我允许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钟彩明。”
荆正天突然觉得对方似乎还挺好相处的，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何是这么一般状态，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还身受重伤，想起昨天晚上经历的一切，只感觉浑身都在作痛。
“其实你已经入了仙道了，只不过还没有得到天庭承认而已，你的身体在受伤之后会流出光，这就已经说明你和普通的凡人不一样了。”钟彩明一旦捅进荆正天肾脏的位置。
荆正天身体突然穿来极度不详的感觉，他呕出一大口鲜血，但是伤口中确实有光流溢。
钟彩明用手捧住流光，用力捏紧，流光竟像水一般，从她指缝中流出。
“你受了天庭的荣光，是不会轻易死去的，你要经历的苦难还有很多，你要学会承受，然后坚强地活着。”钟彩明搂着痛苦的荆正天，温柔地说着。
荆正天一脸懵，他实在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女人绑他过来是来捅着玩的吗，就因为他受了天庭的荣光，不会轻易死去？他实在想问这个天庭的荣光到底能不能退货呀，他现在太痛了，痛得想死。
几个仙人从天而降，又几个仙人从地下钻出，还有几个如魂灵一般闪现，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边。
“你要恨就恨吧，谁让这个世界上，有人对自己下不去口呢，如果谁都能对自己下得去口就好了，这样大家都不会去吃别人了。可惜我下不去口，就只能吃你了，这不怪你，只怪你入了仙道。”
一个仙官走到荆正天面前，蹲下，一手捏着荆正天的脸颊，使得荆正天不得不张开了嘴，另一只手勾出一丝灵魂，再一只手打开镶金的笔记本，最后一只手掏出笔。
“这个仙官只要记录你的名字就可以查询额度，你活得越久，额度越高。”钟彩明靠近仙官身边，“仙官大人，他能贷多少？”
“他这个年纪入仙道，能贷十七万六千香火呢，毕竟拜了个好师父，可是个仙尊呢。”仙官说。
“贷出来吧。”钟彩明摆了摆手。
仙官在荆正天灵魂上刻上一笔，一大把银晃晃的票子出现在钟彩明手中。
又一个仙官走过来。
荆正天泪流满面，无助地摇摇头。
“这个仙官能贷的额度低一点，但是中央天庭不查，不过他们讨债的逼得紧，你要做好肉体上的准备。”
仙官勾出荆正天的一丝灵魂，又刻上一笔，在本子上记录下荆正天的生辰姓名，又一叠票子出现在钟彩明手里。
“还有这个仙官，他能贷的比较多，但是利息有点高，需要你每天还款，你现在香火收入够吗？有自己的产业吗？”钟彩明问。
“我没有香火收入啊！我没有啊！你们住手啊！你们仙官不管一管……”荆正天想哭诉，但是他说不出话了，因为仙官已经捏住了他的脸颊，勾出了他的灵魂。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我知道你很急，你先别急，你是在被抢劫，我才不管你这些那些的呢。”钟彩明捧腹大笑：“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可以让乌炎城里的戏班子专门排一出戏，就连劫中劫。好像听说现在乌炎戏班中最洁身自好的戏子出轨了是吧，就请他来演你这个主角，肯定风很大的！”
仙官又勾划一笔。
“你刚才不是嫌弃这个贷的还款压力很大吗，这个仙官的全仙放心安心幸福贷能分一百年来还，当然时间跨越那么大，利息不会太低的，不过比起上一个好太多了。”
荆正天泪流满面，但是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那些听起来如同天文数字一般的贷款，他要还到猴年马月呀，他把自己卖了都还不清！
“还有这个，这个好，三十年免息，虽然这一家只是做餐饮的，但是他们也能贷款，我就把他们一起叫过来了。”
仙官在他灵魂上一笔一划地刻着，仙官数量多得数不清，直到一名仙官叹了口气。
“不行了，不能贷了。”仙官说。
“为什么？”钟彩明问。
“灵魂刻满了，没地方刻了。”仙官扯着被刻画满的污秽灵魂，翻来覆去找不到一个能再被刻下一笔的地方。
“那行，散了吧散了吧，以后再抓到修者还找你们啊。”钟彩明遣散了众仙官，蹲到荆正天面前，笑嘻嘻地说：“你可别轻易死掉了，即便死掉了，那些人也会找到你的灵魂让你还款的，他们有一千万种办法从你身上抠出等量价值的。你最好就活着，想办法把香火还了，不然就去再借一发大的，来填补这些小的。”
没有拉到业务的众仙不欢而散，一边抱怨着工作，一边抱怨着自己的香火贷款还要几个一百年才能还清，一边走出树林。
荆正天看到边上，自己的剑匣放在那里，好像那个剑匣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被人看上，所以还遗留在那里，里面的剑虽然是天界锻造，却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剑，剑匣打开着，依然有两把剑插在鞘中。
钟彩明清点着香火，乐乐呵呵地把香火塞进包里：“这次收获还行，劫了发大的，按照这样的进度，只要劫十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修者，我就能全款在东天庭提一套房了。”
钟彩明绕到荆正天身后，一点一点地解着绳子：“以前啊，做抢劫哪能抢到那么多香火呢，大家手里都没香火，抢凡人也没什么用，又不能养着供香火，但是现在整个天庭都在做借贷，想着法让你们这些刚步入仙道不久的修者借香火。我抢你，他们得到了你的欠债，我得到了你的香火，你得到了奋斗的动力，这是三赢啊，三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