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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天道敢亮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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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御箭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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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正天左手用筷子夹起一根面条送进嘴里,也不晓得送没送进去,嘴巴机械地咀嚼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味道,右手一刻不停地提着笔批改文件。 又过去几天了? 荆正天已经忘记了,这几天他一直坐在这里工作,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趴桌子上睡一小会,还没等身体缓过劲来,又得赶忙爬起来处理文件。 没办法,这一批文件是御箭太守要用的,本来量就大,还不能出半点纰漏,本来就不能出半点纰漏,钟彩明还总叫他改来改去的,每一次修改他都得从头开始重新写一份,有个字写错也得重新写一份,弄得他现在崩溃得很。 窗外的一切他已经不再关心了,什么寅时的御箭城府,什么以奋斗为主基调的御箭城,他已经完全没感觉了,面前的窗户,他也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钟彩明推开房门,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放在荆正天的桌子上。 荆正天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钟彩明进到了自己房间里。 “文件改完了吗?”钟彩明撑着荆正天的椅子问。 “没……没有。”荆正天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如果不是听见,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钟彩明,而是因为劳累。 如果他是凡人的话,现在可能已经得到解脱,然后去地府里面等着轮回了。 可惜他已经着了仙道,尽管凡根未脱,已然也算是半个神仙,现在是做不到骤然去世的。 “赶紧写,明天早上是最后的时限了,这是你的晚饭。”钟彩明把那碗汤面推到荆正天面前,然后端起荆正天刚才还在吃的那碗已经凉掉的汤面:“你从中午吃到现在,连一半都没吃完?” “哦,可能吧,嘿嘿……”荆正天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左手用筷子夹起一根面条,送到嘴里,也不知道到底夹起来没有,更不知道送进嘴里没有,嘴巴就这么咀嚼,右手一刻不停地书写着。 “对了,你上一篇文件我过目了,你把第三个“是”字改成“系”字,重新写一篇交给我。”钟彩明推了推虚空眼镜,很知性地说。 “就改这一点吗?”荆正天双眼失神地问。 “不确定,等我再看,你先写吧,字体写好看点,这可是给御箭太守的文件,不要因为状态不好写差了。状态不好就上床去躺一会,别影响了状态,状态不好就别工作,休息好了再工作。”钟彩明拍了拍荆正天的后背。 荆正天看了看这几天他一次都没有躺过的豪华大床,他甚至都没有趴上去感受一下床到底有多软。 “这可是我花大价钱给你弄的豪华套间,你可不要辜负我的真金白银呀,记住了啊,明天早上,最后的时限,把文件全部处理出来,知道了吗,今晚没处理好就不要睡觉了。”钟彩明说着,端起凉掉的汤面出去了。 “荆正天啊荆正天,你可真是大善人呀,这下小巷子里那些穷孩子又能吃一顿好的了,只是可惜了我白花花的银子呀。”钟彩明肉疼地说。 荆正天想到以往自己可能会欲哭无泪,但是现在他已经记不起来哭是什么东西了。 ——— 就着月光,荆正天把文件全部打包完毕,熄灭了油灯,摇摇晃晃满眼困倦地准备出门了。 他终于是赶在天将拂晓之前把文件全部处理完了,本来钟彩明还想再改一改,但是就像钟彩明说的,现在是最后的时限,已经没办法再改,只能赶鸭子上架,赶紧送往御箭城府。 御箭城府距离旅馆很远,徒步需要走上小半个时辰,荆正天感叹御箭城不愧是大城市,这大晚上竟然不实行宵禁的,不仅允许他的灯火彻夜亮着,现在他走在大街上,也没见哪个官吏拿着棒子来赶他。 他和几个巡城的官吏擦肩而过,对方也只是叮嘱了几句走夜路的时候要小心。 又穿过几条小巷,沿着街道行走,转过一个转交,就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御箭城府。 荆正天估算了一下时间,现在正好是在寅时。 ——— 御箭城府是百年以前的建筑,木制的牌匾看上去已经有了腐朽的痕迹,墙上的墙灰剥落,立柱浮雕上镀的金属早已锈迹斑斑,透露出一种曾经辉煌的萧索。 御箭城府外面停放了不少马车,有的相当华贵,雕龙刻凤,一看就知道车的主人要么相当有钱,要么地位不凡,有的平平无奇。有专门的官吏在看管这些马车,马全部被牵到了偏院的马厩。 和相对有着衰败的在外不同,御箭城府的内部相当富丽堂皇,穿过光线昏暗的通道,路过庄严威武的厅堂,嗅着若有若无的后院花香,荆正天面前忽然明亮起来。 他面前是一个很大的房间,规模甚至比他刚才见到的厅堂还要巨大,屋顶高得让人觉得是在仰望高远的天,灯火通明,房间里亮如白昼,晃得荆正天有着睁不开眼睛。 这是上百名官吏办公的地方,桌子横横竖竖地连在一起,一人一桌,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摆有堆积成小山的文件。 房间虽然宽阔异常,却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有的官吏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不知死活地拼命着;有的实在支撑不住了,披着外套,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艰难续命;有的似乎是手中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缩在桌子底下,铺着毯子盖着薄被,用衣物盖住脑袋,堪堪寻求到了一份黑暗。 “大家都比你拼命多了。”钟彩明说。 荆正天没有回应,他现在很累,只想着赶紧交接完文件能不能回去好好睡一觉。他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躺下的话,身体都快忘记躺下是什么感觉了。 寅时的钟声敲响。 一个打更人模样的干瘦男人敲着锣绕场一周,一边绕一边大声吆喝:“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起来工作了啊!起来工作了!” 然而好像一点用也没有,躺下的依旧是躺下的,趴在桌子上的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工作的已然在工作。 大家只是觉得这打更的敲锣声喧闹,听得人心烦。 一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刀笔吏从桌子上惊醒过来,他的位置没有和任何人相接,看起来他的级别比其他人要高上那么一星半点。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荆正天和钟彩明,堆着惨兮兮地微笑,穿过几张办公桌,小心翼翼地注意脚下别踩到躺着的,又拍了拍几个昏昏欲睡的官吏,来到钟彩明面前,握住钟彩明的手。 荆正天觉得这个人眼熟,认了半天才终于认出来,这就是前几天接替那个爆裂刀笔吏的小吏,现在他就是刀笔吏,那个爆裂刀笔吏原本的工作现在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上去也是一直劳累,身上贴着膏药,手因为长期握笔,已经几乎要固定成握笔的姿势,脸上黑眼圈浓重,看上去比荆正天还惨。 “成为刀笔吏了,恭喜恭喜呀。”钟彩明抓住对方的手,上下摇了起来。 荆正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他听到一声很轻微的骨头的脆响。 “哪里哪里?”刀笔吏苦笑着回应,他的笑容可能不是苦笑,而是他现在的状态,脸上只能绽放出如此让人看得难受的笑容了。 “做你们这行,还是很累啊。”钟彩明寒暄。 荆正天注意到,钟彩明这句话一出,距离他比较近的几个官吏瞬间就露出狼看到了羊一般的眼神,这眼神尖锐刻薄,大有一种恨那天晚上刀笔吏死后,出现在太守面前的不是自己的怨恨。 然而更多的官吏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躺着的躺着,趴着的趴着,拼命的拼命。 好像大家都已经认命了一般。说的好像也没错,这就是命,无论甜无论苦,就得受着,没办法反抗,只能去习惯它。 “没有没有,不累不累,我身体硬朗得很,不会轻易垮掉的,况且我拿到这个刀笔吏的位置,不仅工资大幅度增加了,工作量也减了不少,大部分工作都是我自己要求的。”刀笔吏小声地说着,虎视眈眈地环顾了一下身后的官吏们:“毕竟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这个位置,可不能随随便便让给别人呀。” 他说的是实话,他能不能继续当这个刀笔吏,全看太守一句话,现在有不少人觊觎着他这个位置,羡慕着他那张从材质上就高档不少的办公桌,他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文件都给你带来了,荆正天,打开背包,把文件全部交给他吧。”钟彩明说。 “好的,好的。”荆正天应答着,打开背包。 “哟?他叫荆正天?”刀笔吏突然一脸震惊。 “怎么了嘛?”荆正天手中的动作停下来了,疑惑地问。 “没,没什么。”刀笔吏又堆起满脸的笑容:“我这个位置呀,距离太守近,很容易听到点比较私密的小道消息,现在我听说,国都龙城的世家大官们,偶尔会提起一个名字,就是荆正天。” “还有这种事?”钟彩明也是一脸懵。 “可能是同名同姓,不要在意,听说这个荆正天犯的事非同小可,上面抓到了,大概会诛他九族。”刀笔吏左手比作手刀,用力凌空切下。 “啊?”荆正天被吓了一跳,手中文件顺势从背包中抽出来。 “所以大概是同名同姓,仙师不用在意,仙师的弟子不可能被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大家想巴结还来不及呢。”刀笔吏接过荆正天手中的文件。 “他不是我弟子,我们同道修友,我是他师姐,我们是同门。”钟彩明赶忙说。 “哦哦,反正和两位仙师没有关系的,上面一定会明察的。”刀笔吏说着,开始翻阅检查文件。 旁边一个官吏热情的搬过来三个座椅,又倒过来两杯热水。 ——— 在等待刀笔吏翻件的过程中,荆正天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个小觉,具体睡没睡,说实在话他自己也不知道。 “文件我看完了。”刀笔吏说。 荆正天突然惊醒。 “抱歉,我好像睡着了,抱歉。”荆正天赶紧道歉。 “没关系,我们御箭城府,一直都保持高度人性化的管理,你看大家,都是想睡就睡的,没关系,累了就睡吧。”刀笔吏说。 “那,文件怎么样?”荆正天问。 “说实话呀。”刀笔吏满脸微笑,把文件放回到荆正天手里:“一塌糊涂。” 刀笔吏微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怎么如此?”钟彩明有些着急了:“那么我们谈好的报酬?” 刀笔吏又微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这笔报酬,我恐怕不能签字,因为你写出来的这个东西,不能用,不合格,没有达到我们御箭城府的标准。” 荆正天看得出,刀笔吏很享受现在,大概这是他作为刀笔吏才有的权力,是他和那些普通官吏有所区别的证明。 从前他也只是一个在下面苦哈哈地写文件,被上司各种训斥各种要求修改的,现在他终于可以是上司,终于可以打回别人的文件了。 “我让他就留在这里改怎么样?反正他已经入了仙道,如何劳累都不会轻易死去,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用他。”钟彩明站起来说。 荆正天听得眼睛都直了,他不要,他无论如何也不接受! 叫他在这样的环境工作生活,他还不如去死! 刀笔吏还是微笑着摇头:“我刚才审件的时候,荆仙师是睡着了,对吧。” “不是可以睡吗?”钟彩明问:“你刚才说过了呀,想睡就睡,可以的。” “那是在上面的人不审批文件的时候,我刚才可是在审批文件,你就睡着了,这是不符合规矩的。”刀笔吏一字一顿地说:“不,符,合,规,矩。” “哪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当今圣上告诉我等,要整出新气象,拿出新派头!”屋外传来太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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