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无定仙尊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她摘下兜帽抬起头来，只看见昨天晚上迷迷糊糊没有拉好的帘子的车窗，是阴云密布让人心情低沉的天空。
她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装，从车窗一脚踏出马车。
“哎哟！”
明灭无定仙尊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扯皮仙人，他抱着剑坐在马车边上，似乎是一夜没睡。
“早啊，扯皮仙人。”明灭无定仙尊打着哈欠打招呼。
“打招呼前能不能先把脚放下，哎哟……”扯皮仙人痛苦地说：“早啊，明灭无定仙尊。”
明灭无定仙尊从扯皮仙人身上跳下来：“你没有去找宋军师吗？”
“去了，但是亲眼看到徐龙和徐凤被处决，我冒死摸上去，想看看徐龙和徐凤是不是还剩一口气，想着能不能救下他们，但是只捡回来这把剑。”扯皮仙人神情凝重，把一直抱在怀中的剑拿出来，递到明灭无定仙尊跟前。
明灭无定仙尊没什么兴趣：“你其实不应该拿走那把剑的，你可能会铸成大错。”
“那我现在还回去？”扯皮仙人问。
“还回去不是找死。”明灭无定仙尊伸了个懒腰。
“我想了一晚上，一闭上眼睛都是徐龙和徐凤被处决的景象，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徐龙和徐凤会被杀。”扯皮仙人低下头：“仙尊您不是分析过，宋军师想要稳住自己的地位，需要拉拢人，徐龙和徐凤没什么野心，正好是拉拢的对象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徐龙和徐凤受到谁的蛊惑，准备去刺杀宋军师，又也许是被宋军师误会，当作刺客杀掉了。”明灭无定仙尊看向远方，刀兵声音四起的方向。
“明灭无定仙尊没有算到吗？”扯皮仙人问。
“怎么可能什么都算到呀，在以前我还用千秋狂剑式的时候，我也以为我什么都能算得清清楚楚，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于是我再也不用千秋狂剑式了。”明灭无定仙尊说。
“那您现在用什么？”
“不完整的千秋狂剑式。”明灭无定仙尊说着，从斗篷中抽出火铳：“我没算到的东西多了去了，那边营地我记得是张地主的营地，现在和张地主交战的，是谁？”
明灭无定仙尊指了指远方明显乱成了一团的张地主营地，从山坡上远看，整个营地的帐篷已经被拆了个三成，张地主的家丁和红林军混战在一起，战斗似乎才开始不久，双方乱战一团，谁都没有组出相对完整的阵型，不少人在营地中乱窜，找不到北。
“是龙鬼的队伍，他刚才突袭了张地主的营地，其他红林军高层都还没有反应。”扯皮仙人汇报。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明灭无定仙尊嬉笑着，轻指了一下张地主营地：“话说你想不想下去玩一圈？”
“明灭无定仙尊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虽然是仙人不那么容易死，但是不容易死和不会死是两码事，我还是会死的呀，我本来就是怕死才修仙的，我不去我不去，仙尊我不去，我跟着您，您去哪我去哪。”扯皮仙人说。
“好吧。”明灭无定仙尊把马匹从马车上解下来：“你骑一匹，我骑一匹，我们去假传圣旨。”
“明灭无定仙尊您不要这样，这马车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事，没了这辆马车，我下个月的香火贷款可就不知道怎么还了呀。”扯皮仙人哭诉着抱住马车，怎么也不让明灭无定仙尊把马解下来。
“那行吧，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自己去，被红林军乱中砍了，可不要怪我。”明灭无定仙尊骑上一匹已经被解下来的马，向远方飞奔而去。
扯皮仙人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无力感，在债务压力下的无力感。他咬了咬牙，解下另外一匹马，背剑跨了上去。
“明灭无定仙尊，等等我！”扯皮仙人策马奔腾。
———
徐龙徐凤营前。
明灭无定仙尊远望，整个大营乱糟糟的，大部分人都在做自己手里的事情，没有人在收拾东西打算离去，也没有人准备去支援张地主营地的战斗。
只有少部分战斗人员把武器拿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营地里的人都在讨论，什么时候去支援龙鬼的部队，把那群狗娘养的地主腿子杀个干净，把他们的粮全抢了。
在营地里走动的人脚下步伐都在加快，所有人都被紧张的气氛干扰，肚子里的空虚在这个时候，好像也不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毕竟再怎么说，他们吃的都比龙鬼手下饱。
“吾乃宋军师帐下的传令官，宋军师有令，龙鬼已经叛乱，徐龙徐凤部立即出兵剿灭龙鬼队伍，所有人将红色布条摘下，去往张地主营地，斩杀手臂上戴有红布条者！”明灭无定仙尊高声下令。
但是没有人理她。
旁边扯皮仙人有些尴尬，想把脸遮起来。
明灭无定仙尊踹了扯皮仙人一脚，叫他把剑拿过来。
扯皮仙人从马鞍上抽出宝剑，交到明灭无定仙尊手里。
明灭无定仙尊拔剑数寸，细扫一眼，又收剑回鞘，举剑高喊：“有留嚣剑在此！”
这次有几个人抬头了，但是还是没人行动。
扯皮仙人实在没什么脸了，但是又不好从明灭无定仙尊身边走开，只得小心翼翼地装作四处看风景，张皇失措地压制脸颊上多余的热量。
明灭无定仙尊拔剑出鞘，长剑鸣啸如沉雷，持剑高指长空：“有徐龙徐凤剑在此！徐龙徐凤已被叛徒龙鬼杀害，所有徐龙徐凤部的红林军，全部听从刘统领的命令，前去讨伐叛徒龙鬼！”
徐龙徐凤部的红林军全部起身，纷纷摘下手臂上的红色布条，向张地主营地进发。
大家议论纷纷，其中一个手中拿着镶钉木棍的战士走到明灭无定跟前，带着乡音问：“龙鬼将军不是对着刘大哥忠心耿耿吗，他还欠着刘大哥恩情呢，他也不是白眼狼呀，为什么我们这次是要去杀龙鬼而不是去杀那个什么张地主？”
“龙鬼的忠心，是装出来的，一直以来他都在装，把大家都骗到了。”明灭无定仙尊冷冷地说。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杀地主呢？”旁边另一个战士也凑上来。
“张地主早就不是地主了，他也是被官府剥削到走投无路的苦命人，他是农民主人家，不是地主。”明灭无定仙尊冷冷地回应。
———
五十名红林军战士摆出方阵，隔着几米和明灭无定仙尊对峙，红林军战士身后就是庞良的营帐，红林军战士大有没有庞良的命令，敢闯营地者斩的架势。
营帐中，庞良和一个读过书的部下正在对弈。
棋盘上才刚落下几子，部下就沉不下气了，把棋子丢在棋盘上，不安地侧耳听着帐篷外面，好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的厮杀声音。
“你投子，算是认输了么？”庞良拾起部下随手丢在棋盘上的棋子，丢回了部下的棋篓里。
“算你赢了也好，我现在是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下棋的。”部下说。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张地主和龙鬼的战况。”庞良说。
“庞老大，你说，张地主和庞良谁会赢？”部下问。
“谁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赢，其他人不是都还没有动静吗，我们当然也不能动，不能做第一个出头的，谁赢我们帮谁，谁的支援多我们帮谁。”庞良捻着棋子说。
“可是，功劳被人抢了怎么办？”部下十分担心地问。
“现在是特殊时刻，现在谁都不知道明天红林军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要不要接收张地主，你现在去帮龙鬼，他们下一秒把龙鬼打成叛徒怎么办，你现在去帮张地主，结果龙鬼打赢了，大家瓜分了张地主怎么办？”庞良一通分析。
“好像，有点道理。”部下挠挠头。
“这不是有点道理，这是硬道理，我们不能吃亏，况且万一红林军要分家，我们去打，上了兵力，以后行走乌炎，我们不是吃亏吗。”庞良收拾好棋子，重新落下一子。
“啊？红林军，要分家吗？”部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然呢，你以为龙鬼干嘛要自己去打张地主，要我说，龙鬼虽然兵多，但是能打的不多，张地主兵少，但是都精壮饱食有力气，谁打得赢谁还不一定呢，来，下棋下棋，等到战斗差不多的分出胜负，我们再来个姗姗来迟，来他个渔翁得利，岂不美哉。”
“原来如此，不愧是秀才，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部下称赞着，也跟着落下一子。
“我只能说，懂得都懂，不懂也没办法，懂太多对你没有好处，这里面水太深，懂得都懂，不懂的都不要懂，我也不好解释，我解释来你也听不懂。”庞良碎碎念叨着，落下第二子，觉得自己两头讨好的布局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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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张地主营地里，陈天师终于，第一次亲临血腥的战场。
“陈天师，陈天师，我看西南方向的敌军比较少，我带队杀个缺口，陈天师您先撤吧！”一个家丁杀到陈天师身边，放生大喊。
“这群狗娘养的红林军，昨天晚上还说的好好的，今天一大清早就变脸。”旁边另一个家丁一边骂着，一边挥刀斩杀一个红林军。
陈天师看在眼里，很多红林军冲入营地之后，并没有挥刀杀人，而是被营地里的粮仓吸引，他们扑向粮仓，拼命把谷物往自己嘴里塞。
这些红林军，分明就是一群苦命的人，他们面黄肌瘦，很多距离饿死就只剩下一步之遥，然而他们并没有变成食己徒，恐怕是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们的精神。
但是现在不是同情他们的时候，自己手下的家丁也每时每刻都有人在阵亡。
“现在不是逃走的时刻，我不能丢下你们独善其身，家丁甲，你去保护张地主一家，家丁乙，你去在营中行走，把乱跑的，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全部组织起来，带来我这里，家丁丙，你去把前面那群捉对厮杀的家丁聚集起来，一这片营帐为中心构筑阵地！”陈天师下令。
虽然他没有指挥过打仗，但是多年以来，他修仙就是修的管理经验，他懂得怎么让有限的人生产出尽可能多的香火，自然也懂得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乱，必须把人组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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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粮仓的已经败退，损失不下一百人！”
“刚才构筑的阵地已经被攻破，后续部队正在往前部位！”
“约一千的红林军进攻了我方左翼！”
“企图从后方突入张地主所在地的五百红林军已被我方全歼，但是阵型已乱，已经收缩放线！”
听着源源不断的伤亡战报，陈天师头都大了。
张家庄家丁的人数因为沿途不断收留流民饥民，规模已不可同往日而语，可这些没有战斗经验的人和精壮家丁混杂，导致各条阵线上的战斗力都良莠不齐，时高时低。
最让陈天师难受的还是各种伤亡的报道，他想过战争会很残酷，可是没想到会这么残酷，冰冷的数字拍在他脸上，他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人的相貌，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百来人，百来人啊，就这么死了？就这么化作冰冷的数字了？陈天师第一次觉得，直视苦难，竟然也是件需要勇气的事。
“报！东北方向来了大队人马！”
“报！旗号为白的部队已经抵达战场！”
“报！旗号为龙凤的部队已经抵达战场！”
“报！红色旗帜的部队已经抵达战场！”
陈天师心里咯噔一下。
“报！刚才抵达战场的，都是手臂上没有绑红色布条的，他们正在与绑有红布条的“鬼”部队交战！”
陈天师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群人还是讲信用的，很明显，红林军内部出现了叛乱。这下他们张家庄和红林军谈判的筹码，又多了一个。
“让第二第三防线的兄弟压上去！和援军汇合！”陈天师挥手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