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迟归。将临海城的遭遇告诉了绛。听说拿到了绝密证据,俩人一起躲进珠帐,将萧栩羽临行托付的小布包打开。
是他多年来私自整理的账本。时至午夜,一点儿也不困。绛在逐本观摩。
“空桑可以呀。一座城而已,就有这么多钱可以贪。怪不得招人觊觎…”绛偶然说了一串轻飘飘的话。
“…什么招人觊觎?”湘听到最后一句,偶有疑问。不过绛没有回答。她见绛那样入神:“姑娘看得懂这些?”
账本被施了避水的法术。
绛一笑:“你看这,前面这个数字是从库里支出的钱,后面是提走的钱。支出的钱是公用款,提走的…后面应该有去向…”
她按照日期翻了翻:“啊!在这里。只有一个符号…唔,那符号应该有注解是谁…”
绛耐心的翻:“找到了找到了!这个人。提走的钱总经他手,就是回款赃物了。”
湘并不精于此道,听到一半就跟不上了。她只疑问:“账本是人手可为。单凭这个,就能扳倒一城之主吗?如若真的对簿公堂,城主反咬他捏造假账诬赖,又怎么办?”
绛笑着摇摇头:“不会。数额,用途,出处…他记得如此全面,连同经手实录。只要顺着账本捋出去,人赃证并获。到时候别说城主,护着他的人都得退避三舍,明哲保身。”
湘由衷地赞:“姑娘懂得真多!”
绛有一点小得意:“这算什么。他这本账算是简单的。复杂一些的还有不同符号代表不同人或者不同部门。之后再有其他可以核对的账…哎,他这就是一个城而已。”
湘出神地看着她。
有用的东西都看完了,困意涌上头。绛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你说他这城主,没事得罪管账的干什么?明知是知道他大秘密的人。他不翻船谁翻船。”
“他不是正司。正司和城主要好的很。只不过懒得管事,所有都丢给他来做。”湘答。
“哦,原来只是个副司…”
“唉,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湘叹。
绛轻声问:“你担心他?”
“是啊。难得那么个有骨气的人。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适逢大潮,他在堤岸组织营救几个落水的百姓。结果去救人的都没几个会水,我还心想哪里来的莽夫…后来一问才知道,他就是个司库。能调动的就那几个平时般银子数钱的人。那正经差役早不知跑哪里去了。现在发现这座城府衙根本从上到下的烂,沧流人经管的地方,果然没有一个好的…”湘闷闷的说。
“你不是说,那个飞廉为人还可以?”
“只是相对而言。若真是好人,就不会举荐这么个货色来任城主了。赃款说不定他也有份!否则干嘛黑夜里偷偷摸摸送那个胡懋出城?”湘抱怨。
很晚了,要睡了。绛见湘心绪不好,就留了她帐中共眠。
宽大的床,黑夜里静悄悄。湘呼吸的声音很浅很浅…
“是不是还没睡?”绛躺了一会儿,轻声问。
没有回应。
“你别担心了。他十中有九不会有事。”绛断言。
“姑娘怎么知道?”湘果然没有睡去。
绛抖抖精神:“他今天把这账本给你就是给自己留的生路。向来杀人灭口,杀人不是目的,隐藏秘密才是。现在账本在你手里,杀他等于点火自焚。他知道你们不睦,你肯定不会包庇于他。又有两国之别,不受威胁…这是个聪明人,你放心吧,无论那个飞廉是好是歹,他都有办法逃出命来。”
湘没回话。
“睡吧。”绛拍了拍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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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两人一起赖了床。苏摹来探望绛,发现湘也在一旁睡着。
“啊…海皇…”湘惊醒。起身告罪。
“无妨。你这些天很累了。今天让那笙来替你,你去歇一歇。”苏摹言语平和。
“是。”
“怎么样,好些了?”
“嗯。就是这几天腿伤好的慢。不过已经能走了。”湘答。
苏摹眉梢一耸:“你去吧。一会儿那笙会来。”
那笙闲来无事,是自告奋勇要来的。她对绛充满了好奇,磨了苏摹很久。苏摹终于不堪其扰。
同处一室,绛一直睡得沉。苏摹就将这里交给那笙,背着手离开了。
那笙可不像湘那么老实谨慎。绛一醒就唧唧喳喳说个不停,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抖落个底掉。绛简直要插不上话。
终于有机会,向她问起临海城。
“临海城啊?我知道…”简直正中下怀。那笙又开启了滔滔不绝的新篇章:“我跟你说啊,你等着别人把东西往回带,像是糖人儿啊,酥卷啊,这些很多都是吃不到的!而且你坐在这里吃,哪有路上吃现成的香…”
“我想找个人。”绛忽然道。
“啊?”
绛也是受湘的感染,对那萧栩羽惦念不忘:“这个人我不认识,但大体知道在什么地方。然而临海城我不熟…”
她腿刚开始恢复,恐怕也走不多远。
“你…想现在去?”那笙眨眼睛。
有关萧栩羽的不幸遭遇,绛唯一想到的可能性,是被人用刑逼问账本去向。她昨夜安慰湘放宽心,自己反有些不踏实。
“嗯,你能带路?”
“诶呀,不是我不肯…”那笙拿捏起来:“是,海皇,他,他让我陪你解闷。唔…出门恐怕…”
绛还没接话,她瞬间逼到面前:“除非!…”
“除非什么?”
“你,你你你…咱俩溜出去!你应该会法术!”那笙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快去快回的那种!你…会吧?”
绛微笑。这确实难不倒她。
“那好办!包在我身上!”那笙拍起胸脯:“我跟你说,我还认识个开酒楼的朋友,你要是觉得累了走不动,可以去她那里歇一歇,她那里什么都现成…”
绛轻声道:“我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在府衙。”
“府衙?”那笙转眼珠:“府衙靠内城,我倒是知道一条路,咱俩可以一路吃着走过去。不过进去之后我不知道怎么走。咱们或许需要边走路边打听。进了城就不方便施法了,你的腿能行么?”
绛点点头。
主意已定,说走就走。绛从采买的东西里面找出一顶帷帽,遮挡自己受伤的脸。其余便装。她的腿伤尚在,一旦来到陆上,行路并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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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府衙后街,这里四处都是官差打扮的人,不知身份。绛也不认识萧栩羽,只能一个一个的查问。准备了不少散钱,好打点给消息的人。
“请问,你们这儿有位姓萧的库官,名叫萧栩羽吗?”绛随便拦下一个,递了茶钱。
“有啊。”他接了钱,十分痛快,扬起嗓门就喊:“萧司库——!有人找!”
绛惊,不会这么简单就撞到了吧!
见绛和那笙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那人又怪声怪气的喊:“有女人找!”
“来了来了。”萧栩羽身着官衣从里面走出来,却发现一个都不认识:“二位是…”
相望无声。连那笙都成了哑巴。绛悄悄观察萧栩羽,官服齐整。果然像湘形容的那样,稳重又礼貌。
“二位姑娘…”萧栩羽也打量她们,尤其是绛,总觉得哪里熟悉。她戴着的帷帽,怎么和前天他和湘一起买的一模一样?
“二位姑娘是泉先来的吗?”他问。
“呃…”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笙胸无城府:“哎?你怎么知道的?”
“呃…请问…”绛抿出一丝不自然的笑:“你可是萧栩羽,萧司库?”
“正是在下!”
干脆跑吧!反正这下可以放心了。
绛内心激涌,拉上那笙二话不说就往林地方向逃去。留下个萧栩羽莫名僵在原地。
逃跑途中,绛慨叹,真是想不到。脑中谱写了一万种他身陷囹圄的情形,还盘算营救。竟这么容易找见了。不需要运气的时候,偏偏就这么好…
不一会儿,她的腿伤彻底发作。跌坐在路边。
那笙连忙架起她:“你…你怎么样啊?”
她心中也是一万个疑问。这一片人迹罕至,还好白天能明辨方向。往前看了看:“哎,那咱们先,翠漪阁翠漪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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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漪阁店门紧闭。绛失望地叹了口气。
“没事没事,我们可以从后面进。就要一间小房间给你休息,绿漪姐姐很好人的。”那笙扶着绛绕到后方,咚咚敲门。
敲了几次,才有人应。出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却不是绿漪。
“那笙姑娘…”她面露难色,说话支支吾吾的:“你,今天不方便你进来,要不改天?”
“啊?被人包下了吗?哎呀,我这位绛姐姐,她腿受伤了,需要个干净地方歇一歇。一小间就可以了。你去说说通融一下…”那笙拉着绛往里走。
绛挤进来,帷帽遮着脸,透着股不好惹的气势。那女子担心的看了看,终于拗不过放行:“你们小声点,进去后直接上楼,别往里面看,千万!”
“哎,记得了记得了。”那笙扶着绛往里走。
一进门,一阵清暖的香气迎面扑鼻。大亮四敞的大堂四处挂着帘子。隐隐约约看到几个差官,倚着藤椅享受。身边有女子端茶伺候,举止妩媚,还有阵阵轻笑声。
绛当场就觉得不对劲。
“右边,楼梯。”女子轻声提醒。
台阶吱咯吱咯响,绛有意缓步,靠在扶手上。她的腿还在阵阵犯痛。
不经意扭头,透过一个较大的缝隙直看到里面。有个女子躺在桌案上,身上无任何衣裳,只摆些鲜果香花,羞涩中被几个官差拉扯,半推半拒,磨磨蹭蹭。摆出应和的笑容。
“你,你们在干什么啊?”那笙惊呆了。
“诶呀,别看…”女子惊慌:“我们也是没办法。官家的来找点乐子我们惹不起。姑娘看到就当没看到。快上去吧…”
“干什么要这么久,怎么回事?”楼下帘子一开,一个衣冠不整的差人走出来。一眼就看到那笙和绛。
“官爷,两个客人,碍不着官爷…”
“嗯?不是谢客了吗?”他警惕的打量二人。
“哦…她们是…忘拿东西了,回来取。绝对不会干扰官爷。官爷稍等,我立刻下去伺候…”她笑。
僵持了一阵,看似放过了。两人再向上挪动步伐。
“哎等等。”绛闻言止步,只听身后响:“在屋里,戴着个帽子干什么?摘下来。”
绛拒绝遵从。
“说你呢!”
女子赶紧打圆场:“姑娘方便的话,就请摘下来给官爷看看。官爷只是验个脸生。”
哪知绛直接回答:“我不。”
“什么?!”官差横行霸道惯了,当场翻脸,腰刃出鞘。
那笙急了,张开双臂护着:“哎,你干什么!”
那是真刀。绛一把将那笙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