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左手一挥,就让那个官差摔了个人仰马翻。动静太大,里面的人都涌出来。
绛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望了一眼那可怜巴巴的女孩子:“这城果真是烂透了。你们是被迫的么?”
“姑娘!!…”女子摇摇头,不想把事情弄大。
十几个彪熊大汉纷纷出刃,都来这狭小空间对付绛。绛也没有料到这阵仗,况且腿不好,有些功夫施展不开,一不留神,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姑娘!”绿漪揽着裙带走上来扶她。绛见十几把刀逼到面前,就先把她护到了身后。
使出了真本事,十几个人都红了眼,追着她上下翻飞。可怎么打都占不到便宜。有人灵机一动,拔刀向那笙绿漪发难。
那笙念了隐身咒,想帮着绿漪一起躲避。结果绿漪衣衫不整,有些衣饰露在外面,隐身咒不完全灵。那伙人追着掉落的衣带砍,更没轻重。
危急时刻,绛祭起指尖,整副身躯在大堂中心飘逸悬空。一众人惊讶中停止了追杀,齐齐看过来。
她身前结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十几个人一起劈砍不入。近距离时发现,绛的腕间透着冰蓝的光,帷帽后还有面纱遮面,神情更加肃穆。
幽光一闪,无数把冰蓝色的飞剑涌现出来。对着官差们追杀,密集穿透他们身边的花瓶杯盏。
眼花缭乱,碎片纷飞。官差们根本不敢动。只在各个角落瑟瑟发抖。生怕一靠前,就被戳成筛子。
绿漪和姑娘们惊聚在一起。问那笙绛这用的是什么招数,那笙也摇头。她哪里得知。
绛落地。看着这群酒囊饭袋哼笑。她也确实有些忘形了。决定再给这些人露一手。
一根手指,时空在指尖旋转。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活了:粉碎的花瓶,恢复如初;侧翻的果盘重新规整;翻到的桌椅板凳,碎纸木屑,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炎炎夏日,却体感冰冷。连窗棂都结上了冰花。大家呼出白气,觉得记忆都要被冻结,脑筋奇慢。
十几个差役吓得牙齿打颤,哆哆嗦嗦。绿漪也瘫坐在地。
大门巨响。是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冲开。
一瞬间,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将这些人四肢缠绕,只需稍稍一收紧,就能当场卸掉十几条胳膊腿。
外面已经围了许多人。是苏摹赶到。
绿漪吓得脸色惨白,扔不忘救场:“义士!二位义士手下留人!都是小店不周,今天多有误会。”
“滚开!”苏摹斜视,不允许绿漪靠前。
绿漪不慌:“二位,二位论本事,自是谁都不怕。不过,这些都是官面上的人,伤了他们,以后于你们恐怕也不便。”
苏摹扫视四周,未做回应。
“海…不是,苏…”那笙想起不便透露苏摹身份:“那个…这是绿漪姐姐的店。你给个面子,别弄出人命啊…”
苏摹怒目,神情吓人。翠漪阁的女子都不敢靠近。不过确实,今天不宜闹大。思量片刻,放这些差役离开了。
临行前,他只恶狠狠对那笙瞪了一眼:“把绛交给你,实在是个坏透了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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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泉先。先急召治修为绛看看腿伤。这次再听到绛因伤痛呻吟,苏摹没有去理会。只在外殿对着那笙训斥:“为什么不告而别?”
“告了你还哪还有别…”那笙嘟囔一句。
“海皇!”这时治修从里面走出来:“海皇,她特意让我转告一句话,去临海城是她的主意,请不要责怪那笙。”
一旁那笙好像拿到保护伞,瞬间硬气起来。
苏摹摆首:“她好了?”
“无大碍。是因刚恢复又剧烈活动导致的错位和疼痛。已经修复。再将养几天即可无虞。嗯…”治修说这话,心中隐隐担忧。
苏摹知道他的顾虑是什么,笑了笑:“我一会儿去看望她。你辛苦了。”
那笙被晾,转眼又迎来苏摹的疾言厉色:“她去临海做什么?”
“唔…是去找一个姓萧的库官…”那笙支吾回答。绛并没有将湘的事透露给她,她也说不清。
苏摹斜目:“去暗娼馆里找库官?”
“啊!不是不是!她那不是伤,伤口犯了嘛,所以我才想着,让绿漪姐姐帮个忙,去她那里歇一歇…”
“绿漪?你们认识?”
“对啊!”那笙承认的脸不红心不跳。
炎汐来了。还有湘。炎汐是一听到消息就往这边赶。来时那笙还在绘声绘色给苏摹讲故事。讲她们勇闯“黑窝”的壮举。
苏摹正座。闭目倾听。
“海皇。”炎汐的声音打断让那笙稍停。
苏摹睁开眼睛,极不耐烦地说出两个字:“弄走。”
湘也拜礼:“海皇,绛姑娘怎么样了?”
苏摹手一指,示意她在里面。湘先赶去探望。
炎汐紧张:“海皇,没出什么事吧?”
苏摹闻言轻笑:“真也不愧是那笙。把人交给她半天,就给我带去了暗娼馆。还大言不惭。我要不去,还不知闹出什么后果。”
炎汐目瞪口呆。
“我…我不知道嘛…再说,你不来,他们不也还是被打的落花流水。能有什么危险…”那笙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缩到炎汐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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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事毕,苏摹也来探望。湘刚刚和绛罩面,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话。
“湘…”绛忽然拉住湘的手,轻声道:“我专程今天去看萧栩羽了。你放心,他没事。”
湘心头一激。外层珠帐动摇,苏摹已探身进来。绛忙将眼睛闭上,她也只好先退出去。
水流声静。只见一条被妥善包扎的伤腿,半隐半露在外面。
绛紧闭双目,呼吸平坦,像极了在沉睡中。
苏摹闷笑,从旁顺手捞起一颗明珠,飞指弹在她额上。
“啊!…”天灵异闪,绛只觉得脑门生疼。只好醒来。
眼前苏摹舒适地靠在一边,目光深邃望着她。
“呵,这些天但凡我来,要么重伤不治,要么熟睡中。只要我一走,立刻就出去把天捅个窟窿。不顾露形。你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虽然稍有不忿,却并不是问讯的腔调。绛埋身偷看。这位海皇好美,美的面善。生气起来让人觉得无从招架。
“我…”
“你都能走南闯北了。自己出来。”一声通牒。
绛只好坐起来,倚在床边。现在没有帷帽遮挡,她右脸的皮肤发红,头发因为烧焦被剪短了,发质乌黑,飘在水里就像是个松散的大毛球…
连苏摹都没忍住,一声轻笑。
知道是她样子滑稽了。绛抿一抿嘴。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苏摹开始凑近问话。这里是卧室,他就面向这边,坐在妆台前的石凳上。
“从一本书上读到…”绛轻声。
什么样子的书?苏摹眉头微皱,没有紧追:“那你这几天对湘说的身世来历,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看来是被戳穿了。
绛这几天常对湘说,自己是被大户人家抱养的女儿。不过家人待她很不好…她原本盘算,等过两天身体康复,就佯装给家里写信,让人来接。等来等去等不到,再名正言顺地变成“孤儿”…
“什么样子的大户人家,教习空颠倒的法术?还有那治修神草,难不成是后花园里种的?若非神族,你编故事,是不是应该些有被高人收养,隐居深山的桥段?”
苏摹笑容得意。
连治修神草都被知道了…绛绷紧脸,重新盘算。
总不能说自己是受到预言点化,拿着治修草往南,就能寻获栖身的地方…况且那治修草还是她偷的。背后枝节更是庞大。说给他听,也未必会信。
“你是特意来泉先的吧?是否有什么人指点了你,来给泉先解围?”苏摹问。
“这并没有!”绛忙回答:“我来找泉先不假,可没料到当时泉先正遭难!我当时想也没想就接招了…唔…其实也没什么人教我时空颠倒。我会的,无非你今天看见的那点御剑之术。”
她将自己腕部展露,有冰蓝色的剑光若隐若现。
“那点?…”苏摹看过,匪夷所思:“呵。好吧。等你好全再找个机会,我来领教领教。”
绛心头点点激动,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长久留下来了?
苏摹起身,巡视这房间摆设:“你以后,就叫绛?”
“嗯!”
停顿一会儿,绛又道:“我其实,并没有别的地方能去…”
苏摹笑:“看出来了。既然这样,以后就留在此吧。别再对着自身伤口动手脚…”
原来都他都知道!绛此刻也顾不上多说:“多谢!唔,我其实并不需要住在这么奢华的地方…”
“可不是你对湘说要这些的嘛?”
“我…”绛急了:“我那时候天马行空,把书本里看过的都数了一遍。谁知你们真给…”
苏摹又被逗笑:“好了。你又何必谢我。是泉先要谢谢你才对。等过些天你伤好,再出去和大家见面。你的脸不必担心,治修说过能帮你复原。就一定能。”
绛心头一激。
“哦对了。”苏摹行至门前:“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尽可让湘去帮你办,少和那笙闹在一起。免得被人卖进不干不净的地方,还倒替数钱。哼…”
“你在说那个暗娼馆?”绛低叹:“那些女子分明为生存所迫。并不想连累旁人。世道不正,她们又有什么办法…”
苏摹微怔。未曾想她涉世如此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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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几日,绛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她仍旧住在那座寝殿,鲛人们来来往往看望,陪她谈天说地,给她缝制新衣。
她身材过于干瘦扁平,半点女子风韵都没有。似小女孩的深闺烂漫…连量体裁衣的裁缝都戏称她就像是个还没化生的鲛人。
戴上那顶帷帽登上海皇大殿,鲛人们在她身边起舞翩翩。帷帽经过特别改制,上面缀着珠光闪闪的装饰。
到了中心位置,看到王座上的苏摹,按照鲛人礼节俯身拜礼。她正式以绛这个名字,加入了泉先。
一连几日的庆典,长老们见苏摹高兴,尽情安排节目。在那次浩劫之后,整个腹地都从未如此徜徉在喜悦的气氛中。
“肆师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苏摹笑:“要不是肆师那天心急,她哪至于躲我这么久。肆师以后有事,当早告诉我才是。”
溟火欣慰状:“是。不过…龙神那里…”
苏摹就当没听到。
“海皇!龙神曾一再告诫不可将此女收留在泉先。我…”溟火说话,总是意犹未尽。
无怪乎,这些天连续的轻歌曼舞,龙神从未现身。
“哼。”苏摹笑:“龙神还是顾及好自己身体吧。没有她来,自己是什么样都尚未可知。”
溟火欲言又止。
苏摹感到不对劲:“怎么,肆师像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海皇是否还记得上次问我七千年前遇见的那位大神?”
苏摹注目。上次溟火遮遮掩掩,就是不肯说。
“她便是幽冥域之主,冥幻大神…”溟火终于肯答。
苏摹持久沉默。有一团深沉的色彩在在他目中沉降:“冥幻。幽冥之神?神裔…那照这么说,不光是龙神欠人一命,还是我欠人一命了?”
说完露笑。
“不是这样!…”溟火思之再三:“海皇是否觉得,以她这样的身份,突然间出现在此地,可能是诈?”
“不觉得!”苏摹近乎冷酷的目光:“怎么,难道肆师现在和龙神一样,觉得不该留人在此?”
“不是…不是…”
溟火连连否认,却也不给出原因。她从苏摹眼光中,读到了不知所以的维护。暗自生慰。
“肆师可以去告诉龙神。就说泉先上下,十分欢迎绛的加入。希望龙神能摒弃成见。也希望他身体早日恢复,能与民同庆。”苏摹说道。
溟火犹豫后回答:“是…”
苏摹见她如此为难:“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