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细如钩,流帆托着脸颊坐在窗前。这心神不定的几天,琴弦都懒得碰一碰。
绛和苏摹走的时候,只看到了背影。还是因为灵韵风风火火跑回来,道听途说了海皇满身是血,以为重伤不治…虚惊一场。
自拒婚事后,他处境十分微妙。得罪了王族,许多人开始敬而远之。但他仍然有大乐师职衔在,出入风采依旧。
其实外面这些人情冷暖皆入不了他的眼。趁有闲暇和灵韵在一起,只将自己所会倾囊相授。灵韵的技艺再次突飞猛进,早达到登台献技的水准。奈何现在以他们处境,没人会请他去。
灵韵自己根本也不着急。每天一如既往的嬉闹,油嘴滑舌。不断在流帆耳边重复他那一时激愤对绛说的两句狠话来激他,不挨两下打誓不罢休的样子。
日子过得飞快。
“又想我师娘呢?”灵韵再次冷不防闯入他的视线。
流帆不紧不慢拿起手边藤条:“你这是身上哪里又痒了?”
灵韵手里端着花瓣水,笑着放在他眼前。这是宫中有事宣请才有的规矩。
问缘故,灵韵回答:“嘿,刚才碰上莫名。宫里来了人,要你明天去。说是要筹备我师娘回来时准备迎驾的典礼。这不沐手的差事被我截来了。”
“你怎么说?”
“哼。我就说,我师父的手,谁都不准碰!”灵韵声高,做出护食的态势。
流帆被逗笑了:“是长公主殿下宣召的吗?”
灵韵晃晃脑袋:“嗯不知道。他没说。反正等明天来接就知道了。来来来,我伺候师父沐手。我先替师娘摸摸…”
流帆当场反手拍了他的脑袋瓜。卧间充满嬉笑声。
第二天一早来了几个人。流帆见他们眼生,又问道:“是长公主殿下派你们来的吗?”
几人微笑答是。
“好。稍等片刻,我更衣就来。”
走了一阵,总觉得缺点什么。宫门就在正前方,通常这时候,彤骏的人会来接他。这时一个人影都不见。流帆驻足。
“乐师在找什么?”几人好奇。
流帆笑了笑:“哦…我…通常每次进宫,这里都会有几位…”
“啊,彤骏大人的手下。他们知道,现在大概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刚才我们还在一起,我们去请你顺路。”领头的对答如流。
原来这样。流帆点头。继续前行。
走了一半,身后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流帆转身,心觉不安。
领路的转身笑:“乐师大人?乐师大人走吧,就几步路了。”
他们所引并不是平常路径。流帆拒绝前行:“这不是往长公主的方向去的…”
“乐师大人有所不知。目今女皇陛下外出,长公主殿下监国。已经挪到陛下常在的勤务殿去了。”他回答。
“这也不是去那边的方向…”流帆颜色变,当场戳破了他们。
“唉,乐师您真是。皇宫禁地,上面派下来的命令,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难道敢乱请乱送嘛?马上就要到了,就几步,你就体恤体恤让我们完成了差事吧…”
流帆摇头:“皇宫里的人不会自称下人。你们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仿佛天上有朵乌云掉在头顶。流帆瞬间被他们捉住,想呼也呼不出声音。
“快快快!卷起来卷起来!”这里适逢人迹罕至,几个人密切配合,把流帆卷在厚重棉絮中,两面捆扎。流帆在里面被摇的天旋地转,完全无法抵抗。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我说乐师,你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早晚都一样,偏要让我们几个动粗。我们都是听差卖命的,你以后变成什么怨灵可千万别找我们。”
听这言论,流帆惊吓中拼命扭动身体,但无济于事。几个人把他扛上肩快步走,到了往地上一扔,等再打开时,外面人已经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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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冰冷潮湿,疑似皇宫地牢。流帆四顾,根本分不清这是哪个方位。几扇窗子上爬满蔓藤,密不透光。空气中充满霉味。
“往前!往前!”有人在身后踹了他一脚,踉踉跄跄。最终只能爬行。
最前方坐着三个人。中间的是控,旁边火绫火砾兄妹两个。平时很少罩面。流帆自知凶多吉少。
不等他说话,控先笑了一下:“乐师不愧是被陛下和竭妹同时相中的人。品貌…呵,鲛人。原来女王陛下的口味是这样的。还以为她是惜才如金,原来是好色如命!”
她话音未落,左右两边传来鸡鸣般的笑声。火绫最甚,险些滚到地上去。
晴天霹雳!她是如何知道这天大的秘密?!可这种事,自己不认又如何能被坐实…流帆横眉:“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假传长公主谕令劫我至此,可是重罪!”
“呦!怎么,乐师这就要凶我了?”控假扮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恐怕乐师还没想清楚,我们的女王陛下才不会因这件事替你出头。”
火绫火砾的笑声终于小了些。一起用不屑的目光看过来。
“哼,你无可抵赖。我去调查了你所谓定居的村庄,根本没有那个地方。更没有什么瘟疫。我还奇怪,女神庇佑的土地上,怎么可能出现如此凶神恶煞灭人满门的恶疾…你原是碧落海的鲛人吧?为她化生?”控一一列道。
流帆不回应。
控继续微笑着说:“呵,怪不得如此痴情。宁可枯守在礼乐司,连天家富贵都动不了你的心。不过…你可知只要她还在位一天,你们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流帆嘴唇颤抖:“你们恶意揣测,不怕龙颜震怒?”
火砾走上前:“你不必嘴硬。私定终身,朝中藏匿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呵呵,想知道最后结果么?”
“结果就是君王当朝颁布罪己诏书,当众烧死私心所爱并且株连全族。以此保住在十二族面前的威信。”火绫立刻补充。
流帆惊悚,但仍拒不承认。
“哈,怎么,你是不信,想试试她对你的感情?她肯把你许给竭,就已经证明你的分量比不过她新政地位重吧?”控大笑。
“我无非拒绝了竭。你们就因此私自为女王陛下编造情缘,没想到显赫王族行事竟如此下作!”流帆回击。
笑声停止,控意外看了他一眼:“呵呵,看来我确实低估了你。那只好烦请绫妹妹来帮我找回场子了。”
火绫正等这表现的机会,两眼放出红光。地上有蛇一样的东西冒头,扑向流帆将他束缚。捆缚之后如烧红的铁链,衣服瞬间着了火,烈焰焚身。
“你不怕,就让你先预习一下火刑的滋味再告诉我决定…”鲛人怕火。流帆在地上痛苦挣扎,控的嘴角掀起微笑。
地上有些地方有积水,流帆翻滚过后,火焰渐渐熄灭。但火绫不断加紧,让流帆绝地求生。不一会儿,勒紧的位置已经皮肤焦黑。他也精疲力竭。
“哎,非要这样子…”控摆出一副心疼态势,制止了火绫,往流帆身上洒了些水:“乐师,我们其实并不想为难你。你看,女皇一意孤行推行新政,搞得我们多少族都喘不过气来?我们要的非常简单。你只需当众承认与她爱恋,如果她肯为你退位,那么皆大欢喜。如果她不肯,你仗着鲛人王族对你的喜爱,不会走到火刑那一步。到时候还可以做个驸马,人生顺遂…”
她特意等了好一会儿,然而流帆油盐不进。
控笑了笑:“你要实在不配合,我只好走另一步棋了。我这就去告诉竭,你拒绝她的真正原因,是和女王陛下是一对…呵呵,你猜她信不信,鲛人族会不会大乱?”
流帆皱眉。以竭的行事,当真什么都干得出来。
“当然如果是这样,你就不能开口说话了。你懂我的意思么?”控说话迫近,手中托起一盏水晶瓶:“我这里面有用黛荀研制的新药。还没试效果。死相如何,我可不敢担保。”
瓶中那团跳动的紫气是腐身的剧毒。如同幽灵。
“怎么样?已经磨了不少时间了。我没多少耐性。”控道。
流帆低头。倘若绛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容易胁制,也就不必拘他至此了。这几个贼子野心,想要置绛于身败名裂…
“说来也真是奇妙。想我族从前每次制毒,都必须先知会鲛人族,把用料送去检验,确保无害…然而今天,第一个为我试毒的竟然是个鲛人。呵呵,呵呵呵…”控笑。
火绫火砾在她身旁,淡淡微笑。
流帆看着他们三人,忽然想起了曾经与晋阳王的闲话:“呵呵…”
“嗯?”火砾好奇:“怎么乐师还有心情笑?”
流帆昂首:“你们三族勾结,我早有耳闻。今天你们处置我容易,只来日当心自己万劫不复。”
“还反过来威胁我?”控起了兴致:“这么说,你是承认与她的关系了?”
“我什么都没说。”流帆扭身过去:“我只警告你们,乱天命之主的朝纲,罪殃全族。不信你们试试。”
渐渐地,控戏谑的目光变得冰冷严酷。打开了手中的水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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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几日后才回。阖宫上下,大小臣公都来相迎。甜悦手捧她的帝王服制随后,这样即使不黄袍加身,也依旧可以接受叩拜了。
这里日光明媚,和煦春风。回来前心情很起伏不定,现在反而安定了些。有些秘密,有些过去,纠结过多,根本无益。
“师娘!”
忽然听到这么一声。绛寻声而望。这是灵韵的声音。对了,怎没见流帆在队列里?
“师娘!师娘!…”大庭广众,怎么是这样的称呼?他可是个精细人。绛奇怪,见灵韵正被几个卫兵擒拿着,为了引起注意拼命呐喊。
甜悦在一片众议声中,命人放开灵韵。
卫兵松手,灵韵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到绛面前:“师娘!你快去找找师父,我师父失踪了许多天了!”
师父?…师娘?…附近人群震惊,相互交头接耳。
灵韵已经管不了许多,这是他唯一能遇到绛的地方:“前些天我师父被宫里人从礼乐司接走,说是长公主殿下有请的。一直未归!”
甜悦手足无措:“我?什么时候?”
这是出了岔子!绛上前抓住灵韵。她知道若不是被逼的没办法,灵韵不会这样。
“那你知不知道你师父在哪?”
灵韵急中有序,紧贴在绛身边防止被人暗算:“这些天我打探,知道个大概…”
“带路!”
绛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这个口称她为师娘的无名小辈抽身离去,留下大队的仪仗不知所以。甜悦哑口喊了一声“陛下”,一路追随。
灵韵带着绛在宫闱中乱窜,成了奇景。流帆已失踪许多天,心中充满不祥的预感。
“前面那儿…”灵韵跑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我找到这就进不去了。四处打听,有人说这里是存死人的地方!啊!”
灵韵再往前时,有浅绿色的雾把他推出来。周遭植物可怖的怪响。
“别怕。”绛不费吹灰之力就接住他。
这里有用法术布下的结阵,常人无法进入。然绛一挥手,立刻让他们畅行无阻。
转过两旁的园景,看到一个石门。身后传来甜悦的呼唤声,绛并不理会。
“师娘…这到底什么地方?”灵韵露出害怕的眼神。他身体有了异样,指着自己嗓子就快说不出话。
这里地处小山的半坡上,空气湿润,里面飘着不寻常的东西。绛自是不怕。
“你在外面等我就好。”绛留下他。
灵韵看着下方聚拢的人群,决定躲起来。
绛进石门,一直深入,视线浑浊。以为只是灵韵那样普通的身躯不敌,绛现在也觉得周身痛痒。用灵力抵御反有加重迹象。于是施法划下屏障,继续向前。
令人惊奇的是,雾气竟然在蚕食她的法术屏障!
透过雾气往上看,依稀可见一个炼药的铜炉。铜炉上好似有个人,状况惨不忍睹。胳膊高举头顶,手腕由高环吊起,手臂上痕迹斑驳,大片的皮肤被剥落…
“流帆?!”绛一眼认出他来。不为别的,只因之前在外休养的时候夜间突发噩梦,梦里的就是这般场景。
流帆两眼已经凹陷下去,眼珠消失。周围落满湛蓝的发丝,头上只剩寥寥无几。
“流帆!…”
解缚的一瞬间,流帆的身体犹如一片秋叶飘落下来。
“陛下!…咳,咳咳…”甜悦也冒着这严酷的环境走进来。发出阵阵咳嗽。
走到近前,她发现了流帆,大惊:“这…怎么乐师在这?!不行了,已经不行了。”
绛尝试为他灌注生命力,但流帆周身像是被无形的屏障包裹着,灵力十分难以透入。而且有什么力量从内而外蚕食了他的身体。
绛不顾周边环境恶劣,尝试一切办法想要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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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是绝望中仰天长啸。甜悦冒着这严酷环境,战战兢兢接近绛。
绛心乱如麻,一动不动抱着流帆的身躯。
“妹妹?”甜悦试问:“你和乐师,这是…”
“你不知道?!”绛猛然转身,满眼愤恨的目光。
甜悦吓了一跳。倒退几步,摇摇头。
绛托起流帆的身体,脑中一片空白。
甜悦含泪道:“妹妹,我说句大逆之语。事已至此了。我们要先想个办法,对外交代才好呀…”
“交代什么?!”绛笑:“谁又与我交代?”
外面大队的仪仗,文武群臣,王室宗亲,都渐渐聚拢过来。甜悦焦急道:“外面都是人。你这样出去…不是要公诸于众?”
绛看了甜悦一眼,没有说话。托着流帆躯体慢慢向外走。
甜悦追随:“妹妹这样不说话,我怎么帮你?”
人声鼎沸,耳边充斥甜悦殷切的叮嘱与恳求:新政,王位,声望,心血,建树…都在身后了。绛手捧这副已经半成骸骨的躯体,一步踏出石门…
再见晴天,绛的心失去光芒。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她转身望向甜悦,泪水浸润逐渐变色的眼球。甜悦惊恐的看着她。
石门外众人骇然。绛不忍让流帆的惨状暴露人前,摘下了自己的披风为他遮盖。
“告诉你们一件事…”绛对着满目茫然的甜悦露笑:“这次回来之前,我都已经下定决心对过去一切都既往不咎。奈何你们…”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接纳自己的身份。想成为主宰这些无知凡人生死的神。
“谁干的…”绛问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最前面的擎阳王身上。
擎阳王巨骇:“这可不是我!”
绛回首,目光又移到甜悦的身上。她也受到了惊吓,嘴唇颤抖:“妹妹…这,我向你起誓,我对此一无所知。”
听上去胆战心惊。绛冷笑了一声。
她望着天空,喃喃自语:“我愿付出所有,可为何却连这最后的美好都不留给我?!”
“妹妹…妹妹你说什么?”甜悦紧密相望。
一簇彼岸花的行状在绛眉间绽放,鲜红艳丽。也几乎是同时,伏波的天空完全黑下来,成了那眉间鲜红的映衬色。
“妹妹…”甜悦感到大事不妙,抓住她衣裙的一角,伏拜在地,拼命央求。
绛两脚离地。目光黯沉俯视这里的人群。大概现在在他们眼中,自己真的是一副灾星降世的样子。
人群骚动。
“妹妹…女皇陛下!”甜悦不肯松手,直到一缕裙带松落在她指间。
对这个国度,从拯救和毁灭,如今只在正反一念。绛忽觉得自己太累了。心中只剩了无尽的风雪与寂落。
在地上一片惊慌失措中,她托着流帆的身体缓缓升空。不知从何时,这里芳香漫布,盖过了一切凡俗气息。
皇城自此陷入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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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湿凉,漆黑的路。一辆破旧的板车碾过重重叠叠的车辙,阵阵颠簸。趟过一个沟壑,车上躺着的重伤病人痛苦呻吟。
“阿栩…”湘停下脚步,转身抚摸车上人的脸颊。这里已是城外,荒无人烟。道旁的灌木丛里,草虫低鸣。
车上是身负重伤的萧栩羽。他在地牢中被连番拷打多日,不久前双腿膝盖在刑讯中被重锤砸碎,已是万念俱灰。
湘走投无路,杀进地牢把他劫救出来。给她漏消息的人,正是飞廉。
可她想想,便只有恨。飞廉面对那些镜城高官竟然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在满城追捕的时候,对他们网开一面。
但是这几个人从外地调了兵,依然穷追不舍。刚才用掉了最后一次琉璃扣的彩烟。
这琉璃扣自是织繆莊的人给的。他们当时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说害了萧大人。
原来这几个官员曾经去找他们,问他们与萧大人当初谈的过往房契,被连哄带骗交了出去,还被骗录了假口供。原本以为是能帮萧栩羽翻案的…
来不及细想这些了。湘在愤怒中挫败几路追兵,然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况且她还要顾着萧栩羽。一路逃亡,身上多处负伤。
眼下还没脱离危险。但为了查看萧栩羽状况,她只能冒险停下来:“前面有我们泉先旧时用的哨所,能躲避还有落脚休息。就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萧栩羽抚摸湘的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最后只轻声问了一句:“你还好么…”
一路艰险好不容易到这,湘没觉半分辛酸,现在被这句问候轻易冲垮了内心防线。眼泪毫无征兆的奔涌出来。
一粒泪珠落在萧栩羽手背,立刻弹开。看不见,也只是一刹,但他知道一滴珍贵的鲛人泪,为他而落:“湘…”
“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么?”湘笑了:“那里准备了吃的,还有最好的伤药。已经不远了,你一定会好起来…”
萧栩羽内心激动。明知道自己这双腿已是废了,还是拾回来一点希望。
追兵忽至。湘瞬间收起温柔,奋不顾身抵挡。
然而这次,不会那样顺利了。因为追来的人里有西京。未出三式,湘就口吐鲜血倒在光剑下,短剑支撑,踉跄数次才爬起来。
这…啊…
西京是半路加入。不知道湘已负伤。本只想敷衍两三式,让他们停下来谈判。
借着后方涌来的大批火把,萧栩羽看清湘嘴边的颜色。他恍悟这一路来他看到的蓝色都是湘的血。
“还得是大将军!”后方追兵笑颜。
湘打算奋起抵抗。
“不…湘。别打了。大将军,你们放过湘,我这就跟你们回去。”萧栩羽眉头一紧,声音颤抖:“你们放过湘,我可以认罪…”
西京不想萧栩羽再胡言乱语下去:“咳咳,咳咳,我,我不跟他们一伙儿。我就是,路过,帮了个忙…”
距离太近了,西京无法直白诉说,希望湘和萧栩羽明白。他也没想到湘在这之前已经负了伤,简单攻势都接不下。
湘不怕他身后那些人,见西京态度和软:“大将军,阿栩什么坏事都没做。他是被人陷害至此绝境。别的不敢求,你就放我们走吧,我保证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参见大将军!”
四周人围上来,西京这下更不好办了。
湘强提起精神,再握起剑。只要西京不出手,她还是有一线胜算。
“哦,咳咳,都先别动。”西京紧盯着湘:“湘啊,既然你认定他是遭人陷害,就更该等公正裁决。你这样把他劫走,落个畏罪潜逃,等于断了他前程。”
湘听了这番话,一声绝望的冷笑。
西京在这些人前要谨慎言语,他知道无法劝动湘,故意压低声音:“萧大人,你难道不相信陛下…”
萧栩羽沉默不语。
湘缓缓将剑举起,做出招架的姿势,密切看着周围。
一触即发。
西京站在中间,不想再拔剑:“湘。你这样行不通。把他交给我,你走吧。你也需要先好好疗伤…”
“不可能!”
几人上来想推动那辆板车,湘立刻动手拼杀,伤口裂开,更多血液流出来…
“湘!湘!”萧栩羽急切道。
西京不忍动手,旁边人进言:“大将军,不能这么让她走。今晚好多弟兄都伤在她手里了,而且现在她负伤而归万一有个好歹,泉先那边…”
**
一阵奇异的风,带来了海的味道。好几人的火把都灭了。有个墨蓝的人影来到西京身边。与他同至此地的,还有炎汐。
真是及时。
西京松了口气,对萧栩羽笑:“好大面子,海皇都来管你的事。”
炎汐上前搀扶湘,她几乎撑不住了。
西京对着身边人笑:“哦,你们不让她走,撂倒他们就可以了。”
他指指苏摹和炎汐,身边的人根本不敢动。
“海皇?借一步说话?”西京做了个请的动作。
炎汐扶着湘,站在人群当中,对苏摹点点头。
西京和苏摹站到开阔处:“怎么,海皇这事要管?”
“你们这样紧逼我的人,难道我不管?”不出所料,苏摹果然没好脸色。
西京叹:“咳咳,我先解释…我去了好几个地方才刚找到这,耽搁时日,也没想到事情进展到这步田地。我是替陛下来的。萧大人一事…”
他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的疗伤圣药,以表诚意。
苏摹没有接:“你们的事我不管。我只是来把我的人带走,你没意见吧?”
“当然。湘的事情,很抱歉…”
西京都没说完,苏摹扭头就去到了人群中:“炎汐,带湘走。”
跟来的人目瞪口呆。不敢轻易散开。只等西京来了呵斥道:“还不后退?!”
湘拽着那板车,不想松手。
“湘,你走吧…”萧栩羽道。
苏摹道:“你这样根本帮不了他。”
“海皇…”湘哀求的目光。
“湘,你先跟我们走…”炎汐小声劝,把湘搭上肩。
西京见湘伤势实在严重,将丹药塞入她口中。
苏摹径直上前,俯视躺在板车上无法动弹的萧栩羽:“湘跟着我们,你可以放心。”
萧栩羽与苏摹对视。似乎能解读出一些寓意。
两拨人马分路。海风呼啸,隐约听到西京的声音:“知道那是谁也敢这样抓捕?还好我撞见。这次伤到湘的事情我就揽下了…以后少出去提。”
“是是是是…”
幸好治修也一同返回,湘得到了十分及时的救治。他确认西京出手已经十足留情,苏摹和炎夕终于安心。
“你跟她说既然西京来了,就不用担心萧栩羽。安心养伤。”苏摹道。
治修点头称是。
苏摹转身不悦:“又是怎么回事!炎夕?”
炎夕俯身:“是。湘她一味称道放弃了右权使之职,让我们不必插手…”
“她居然也能为情所使。”苏摹出言,轻声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