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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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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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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杀人放火不到两天,就被追来的甘军两营人马分兵围住。马、董两将来了个围而不攻,因为人乏马困,炮弹早已打完,更缺攻堡的备器,硬拼只能两败俱伤,划不来。只有先仗个势围住,一边派人告知榆林府各府县署地方练军,调资派兵增援。 马灯的火苗一闪一闪的,马彪担心它快要熄灭了,他去掉玻璃灯罩,两个指头麻利的把洋油捻子往上掐提了下,火焰又大了,光亮下他的刀子脸显得枭相庄重。 他有幸在堡子上的高房子里见到一本书,随手一翻写得是与李自成齐名的定边县刘渠村人,建国号大顺大西王张献忠的。 不爱读书的他有了兴趣,眯着眼灯下看了两个时辰。此刻他心里万马奔腾加雄心万丈。他有一种感觉好像他就是拥兵百万杀人无数蹂躏大明的大西王张献忠。尤其是他的七杀碑“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更震惊了他。 黑堡中一灯如豆下的马彪沉浸在另一番英雄梦的遐想中。门咣咣咣的想了三声,门外传进一个人的声音:“大帅,三更了。” 安堡一拨人马从堡门偷偷摸出,绕了个弯扑向八营,八营的人发现时已迟了,人困马乏的怎么是养精蓄锐的对手,一交手,枪都来不及放,八营便吃了亏,营帐中刚睡下的马副将慌忙起来发令后撤。 这拨人虚张声势的追击了一阵,快速转到围困砖堡的十八营后方一阵猛冲,砖堡内又冲出一彪人马大开杀戒。前后一夹击,正规军被这帮拿着月牙斧子老刀片子的土锤揍得后退十里。 看谁跑得快开始了。一些人被追得掉到了山崖下摔了个粉身碎骨。 教众叛部一阵欢呼,收了两营丢弃的刀枪械备弃资,各回各堡摆庆功宴去了,高呼大帅马彪奇谋妙计定天下。 马彪大帅没有意气风发的表现,他站在堡墙上手按腰刀,神色庄严,望着旭日初升中撒向大地万丈光芒的太阳,此刻:——他仿佛就是大西国的皇帝张献忠。 明和跑得蓬头垢面,心情低落极了,这哪里是撤退,分明就是逃命的丧家之犬。他回头望了下四周,看见和他一样狼狈的努哈,他们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想说点什么,只是嘴唇动了一下,相互一个苦笑。 他摸着汗水湿透的脖子,侥幸他们还活着。他觉得当兵前那满腔的豪气此时已化做一缕尘埃随昨夜凉嗖嗖的风飘散了。更加让他恐惧的是一路上被砍倒的同伙,还有坠沟掉崖人的一声声惨嚎…… 马彪大帅打了胜仗,投拢他的人马又多的过了千。又攻占了几个堡子相互成为犄角之势,形成了一方有难,八堡支援的局面。 这时有手下劝他南下过长城到吴旗、保安,进到原来马大帅占据过的安塞青头山上作根据地,那里山高地险远离官兵。 马彪不同意,犹豫着。 他想得是马大帅的象牙鹿鞭在这里还是有用得,认鞭不认人啊!来得都是兵。再聚些人马乘机攻克定边县城。因为定边与花马池、平远、下马关、海城近,有教众基础还有丁善人马大帅残余追随。 为了这个想法,他一迟疑:走不成了。 ——榆林府延安府各县署地方团头练勇赶到了。他们被人多势众的兵勇彻底分割包围了。 这回该马彪惨嚎了:第一个堡子被攻陷拔掉,被俘人员拉到第二个堡寨前,脱精上衣跪绑,来了个阵前斩首。第二陷地被俘人员又拖到第三个堡子跟前斩首。依次类推……这叫杀猴给猴看。 但这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的是这些叛军的死法。 马、董两将把新兵营没有杀过人的兵拣了出来,包括伙勇、长夫、号兵、书识、医官都让杀人:那些人闭着眼举起鬼头大刀不是剁在头颅骨上,就是剁在后背、肩胛骨上;手抖着用脚一踏拔掉刀再砍,惨叫声惨绝人寰;一刀砍不死,两刀,十刀,至到断气为止;半个头颅被削掉的,脖子砍掉连皮的,红血白脑、骨头渣子飞溅的…… 后背的伤还没完全好了的潘留半闭着眼一刀下去,砍在一个人的头上,只砍断了盘缠的辫子,那人啊了一声疼得一个前扑,爬展晕了过去。潘留惊得不知所措,原地杵着,他背后明和一看不妙,把手里的一枝矛枪硬塞在他手里,他一闭眼扎进那人后背算是亲手要了一条命,总算过了关。 交了差的潘留恶心的没吃饭连吐了几天绿水,差点连苦胆都呕了出来。 骚蛋骂他:“垴尔沟的脸都被你伤了,你以后叫潘吐吐算了。” 潘留抠着嗓门骂道:“你们好不到哪去,谁吓得尿都夹不住了,裤裆还湿着,一股臊尿味。你先人把名你字起得好!连名字都对上咧!” 早已归队的易臻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说:“吐干净就好了,以后还长着呢,你不会下手,死得就是咱们,媳妇还等你回起呢。” 潘留一听媳妇两字不呕了,脸仰起说:“东家,听你的。你不知道场上人头奏像血蛋蛋,滚得扑愣愣的,睡梦地里都害怕……我怕不是做这活的人,我想回起帮我大种地起,少东家……” ——这些闻风造反想着抢些钱物和女人或其他想法的农夫真的像马彪说得,成了命不由己的途中蝼蚁。 堡子上的人看得是惨不忍睹,听得是肝胆俱裂。有些叛众为了活命私下一商量直接割了首领的头,纳个投名状,弃堡而降。 占着砖水堡的新疆大胡子那伙人,新兵营集中火炮轰炸,冲杀进去一个都没叫活。两营兵勇有不解恨的进去连死尸都不放过,补上刀,剁成几截。 ——马彪领着四五十精骑却突围了。 他在最危险的时候,麻黄山上突如其来杀下一股装备精良又彪悍的马队。两部相掩交替撤离了令马彪大帅犹豫过,又心酸如醋的定边城。 甘军新兵营这次虽然联合地方团勇战胜了叛匪,但折了过半人马,受到重创,两营人剩了一营人,可以说是惨胜。 少了武器可以补充,但少了人回去怕不好向统帅董福祥交差。怎么办!只有就地取材——招降兵。 两个副将商量了:在被俘的叛匪里招到符合条件的兵;一个办法——诛心招兵。 一锅猪肉沸腾,一碗白花花肉片。选择吃可先活命,再选进兵营,被俘的汉穆回穆不吃则砍头。 性命攸关之际,宗教已成了虚幻,活着才最重要。有的边吃边喊…… 大部分被迫出教进了汉军十八营。对于宁可死也不吃猪肉的,信仰无比坚定的少部分,董副将随手砍了几个老弱伤残,其余则因祸得福又被迫入了回军八营。 剩下的降众就是吃了猪肉或不吃的因条件不符合的,马、董两将命令砍头,头颅由各县署轮流巡回示众各县城庄村——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马、董两将一举三得,既补充了人,又省了征兵饷,还诛了心。两人相视一笑:“起程。” 丁家庄已改名五里墩了,站在村公所路边,翘头而望的保长焕才正等着县里来人。 垴尔沟和后套出去了三十几号人,战死的还有被督战队打死的有近一半,他们为国尽忠了;不能打仗的伤残人员送回来了三个:一个少了条腿是跛子,,一个双目失明是瞎子,一个脖子上的头方向不对,没有准确的叫法,只能叫偏脖子。他留在兵营影响甘军军容军姿。他是原炮手,最后被人称偏脖子的陈奇。 焕才等来了三样:人,银子,衣服。 县衙的人送来了数身甘军军装,说是牺牲的人尸骨已经捐躯沙场了,只留下了生前穿得一套军服,算是凭物祭奠的信证。银子则是给死者家里的恤养费。 焕才保长收下了银子,衣物,签了接收手续。平常舍不得吃烟的他咂了一嘴旱烟,默默地静坐着。 这天,正好金宝一家子回来,金宝不知几时进来附在他耳边悄悄说:“大,乃么多钱,给公所不抽一点办事费?” “办事费?”焕才没明白。 “奏是跑路费。”金宝又一笑。 焕才骂道:“你起你妈个皮,老子爱财,取之有道,喝兵血的事你都敢做,想当年老子当粮草官……”焕才止住了话,又站起来骂他,“穷怂鬼,你狗日的要是给个官当,哈了得!” 丝麦把陈奇叫来问易臻在军营里的情况,陈奇侧着身子说易臻混得好着呢。又把易臻受伤的事,前后详细地说了一遍,尤其是马刀刃挨到脸上后,易臻却鼻塌脸肿那段…… 丝麦听到易臻死里得生,惊得嘴巴张开,半天合不拢。她又盘问了陈奇一遍,才放心。她双掌合上举起,颤声说: “老天爷保佑,观音菩萨保佑,我儿子命大。” 陈奇歪着头走了。 家义在脚掌上磕了下烟锅头,半闭着眼,淡声了一句: “马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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