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深,往日热闹无比的南华街,如今却多了几分萧索。
“春晓,可听说最近那里闹灾了吗?”
无需揣测,春晓已然知晓陆鸣为何会有此疑问。
此刻的街道两旁,零星的多了很多“生人”。
他们衣着破烂,双目无神,或脸色蜡黄,或骨瘦如柴。
不难看出,他们都是逃荒来到这里的灾民。
春晓两手食指缠绕,神色间有着些许犹豫,踌躇道:
“听说前些日子三乌江上游的淮安发了大水,想来都是从那里逃荒来的。”
春晓之所以犹豫,也是怕陆鸣一时心血来潮,想出什么奇怪的主意。
要知道,这样的前科陆鸣可是不少的,比如穿山通路,搬土填湖。
虽说成功者有,但失败者更多,对此春晓心里已经有了阴影。
当然,陆鸣自然不知道春晓怎么想的。
环视四周,沿街乞讨者已经多到挡住了行人的脚步,若是十年前的吉县,此景倒还算正常。
但自打自己成势以来,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色了。
...
“大人!大人!大人们行行好吧,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这孩子很好养活的。”
声音中夹杂着呜咽,莫名的让人有些心揪...
同福街街尾,好事者聚集在一处,过往路人要么回避,要么加入其中。
陆鸣的去路被堵,不得已只能选择后者。
两侧之人见陆鸣衣着华贵,自觉的让开了道路。
穿过人群,一苍发妇人正面向众人跪地叩首,在她身侧,还放着一个以麻布覆盖的竹席。
竹席近墙,其上靠墙坐着的,是一个样貌还算端正,但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少年
大灾之年食不果腹,买子卖女不过是被逼无奈。
陆鸣正欲上前,却被身侧之人拦下。
“兄弟你不要命了?”
突然被人拦下,陆鸣难免有些诧异,但见此人一脸的书生气,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疑惑道:
“兄台颂读圣贤,应知见义不为,无勇也。”
可能是陆鸣的语气有些重了,那人被说的有些脸红,但他还是指了指地上的席子,耐心道:
“那席子里的是个男丁不假,但你没发现即便是二两银子,周围也是一个上前的都没有吗?”
经此人提醒,陆鸣这才注意到,席子里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童。
之前只是出于善心,想要上前帮助那跪地的妇人,并未注意竹席上的人。
现在想来,确实是有些蹊跷。
陆府的下人,一个月历钱就有二两银子,这还是陆鸣仁厚,正常不过一两。
但一个男丁卖身,二两银子怎么也说不过去。
见陆鸣没有冲动,那人才叹息道:
“这孩子腿上的伤是被马匹践踏所致,普通药石难医,怕是要落得一辈子的残疾。”
陆鸣本倒是没有考虑这些,但男子的话却是引起了陆鸣的好奇,他疑惑道:
“哪怕是残疾也不过二两银子,更何况是个男丁,兄台不心动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陆鸣片刻,见他一脸疑惑不似作假,复而解释道:
“兄台有所不知,有伤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伤人之人姓李!”
无需多言,仅凭这个李字,陆鸣就已经大致猜到了经过。
在吉县,姓李的多,但姓李还叫人望而生畏的只有一个,李正信。
对于李府,他是再熟悉不过的。
如今的曹阳知府李正信,膝下生有三子,长子远在京都,次子早年夭折,如今还在吉县的,就只剩下小儿子李存勇。
此人陆鸣倒是还算熟悉,生了一副好面孔,却如传闻中一样,骄奢淫逸飞扬跋扈。
若是李存勇,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倒也不奇怪。
略微驻足,陆鸣依然选择走了上去...
街尾处,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突然放下了手上的吃食,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妇人附近。
此刻见真的有人上前,立马急躁起来。
正要过来阻止,但在看到陆鸣的衣着后,又及时止住了脚步,转身上了二楼。
...
“起来吧,人我要了。”
在这异样的环境中,金属撞击的叮当声显得有些刺耳。
妇人已在这跪了一个上午,哪成想真的会有人上前。
她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手脚并用,慌忙捡起了地上的银子。
她一边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叩首高呼。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不用细看,那地上的银子远不止二两,足够她渡过这段苦日子。
她自己也清楚,有了这些银子,她家中剩下的两个孩子至少有了活命的机会。
付过银子后,陆鸣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春晓已经差人去陆府送了信,剩下的无需他操心。
不过陆府的人还没等来,却等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站住,我们公子允许你走了吗?”
妇人刚收拾好东西起身,就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站住了脚步。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因为畏惧没有开口。
陆鸣扭头看向来者,人未到声先至,不难听出,来者的脾气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本公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近身者慌忙让开道路,闻声者迅速避开目光。
在场众人皆知来者是谁,自然不会有不开眼的。
“公子,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春晓躲在陆鸣身后,悄悄的拉了拉陆鸣的袖口。
她的年纪虽与陆鸣一般大小,但平日多待在府中,自是没有见过这般场面。
陆鸣压下春晓的手,示意其不要惊慌,而后扭头正视来者。
“三公子与我倒是有缘,想不到会在这里见面。”
李存勇本来还有三分火气,但在见到陆鸣后,尽皆转为诧异:
“陆哥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本来还抱有三分侥幸的妇人此刻面如死灰,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然和伤她孩子的人是一伙的!
“河神祭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也是偶然经过此地。”
李存勇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但紧接着便收起笑容,面向妇人斥道:
“这贱妇顶撞了我,受些责罚本就是应该的,既然陆哥儿你还有公务,就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免得耽误了正事。”
陆鸣经常出入李正信书房,这点李存勇还是知道的。
但心中怒气未平,别说是陆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陆鸣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妇人,无奈叹了口气,扭头道:
“三公子,不如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