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手中的汤匙停在半空，微风轻拂，其上的馄饨已经变的冰凉。
“师傅，师傅！”
许子午拉扯着老道士的胳膊，汤匙中的馄饨险些掉在地上。
回忆被打断，老道士不由得埋怨道：
“你这瓜娃子，说了多少遍，静心，要静心！”
许子午憨厚的抓了抓头发，笑道：
“知道了师傅，嘿嘿嘿...”
见老道士没有继续说教，许子午拉着老道士指着赌坊道：
“师傅，我都调查清楚了，邪气就是从那个赌坊里流窜出来的，您快出手收了那里的邪祟，不然还会有更多无辜百姓被害的。”
老道士已经上了年纪，力气上自然拗不过许子午，只能被他拖着离开了摊子。
临走时他还不忘留下了些许铜板。
“哎哎哎，放手放手，为师平时都是如何教你的？要想修得仙法长生，心性乃是重中之重，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继承为师的衣钵？”
老道士只是表面镇定，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哪里会什么法术。
以往那些不过是弄虚作假把控人心罢了，说穿了，也不过是些骗人的手段。
早些年年轻气盛，见人便会上手，所以时有被人拆穿。
如今年纪大了，也攒下了些家底，他已经很少骗人。
每次都是被青年拉着扯着没得办法，才会偶尔用上两次。
也亏他运气好，没被发现过，不然许子午能不能留在他身边都是个未知数。
许子午虽然被训斥，但却没有恼怒，只是敷衍道：
“弟子知道了~。”
言罢，就要拉着老道士继续向前。
老道士轻挥拂尘，许子午的手上应声多了一道红印。
“斯~，师傅你轻点。”
老道士没有理会许子午，他将目光转向了赌坊上泛着红光的牌匾。
端详了半晌，老道士突然出声道:
“子午。”
少年闻言一愣，随即惊喜的应了一声。
“徒儿在！”
“备法。”
“是！”
老道士整了整自己的道袍，一脸肃穆的向赌坊迈出了步子。
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老江湖，舞刀弄棒虽然不行，但把控人心还是可以的。
眼前的赌坊手段下作害人不浅，自己虽然不一定可以叫他们重新做人，但自认为小惩一番还是没有问题的。
红霞沉韵，二人的倒影在夕阳的拉扯下愈发狭长。
......
陆鸣没有被许子午的愤怒影响，他从一旁拉来两把椅子，一把推向许子午，自己则是坐在了另一把上。
“兴龙历一六二三年六月中，澜州吴兴府，刘富户一家受歹人所骗，家财散尽，妻离子散...”
许子午猛然抬起头，瞳孔中的怒火似乎是要破目而出，他猛地推开椅子，怒声道：
“那刘云墨坏事做尽，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我亲眼看到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在我面前被他糟蹋，他父亲勾结贪官，贪墨田产，为祸一方，难道不该遭到报应吗？”
陆鸣动作一顿，默然片刻后继续道:
“兴龙历一六二五年十一月末，毋州黄杨府南陵县李家村，一百三十二口尽数被杀，据调查后得知，曾有自号火云上人的道士与随行道童曾到达此处...”
还未等陆鸣说完，许子午便打断了他。
“李家村的人是被官府的人杀的！那里出了金矿，南陵县知府得知后为了封锁消息，差人化作麻匪连夜屠村，我师傅为了救人身上整整被砍了七刀。”
说到这，许子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补充道：
“...而且李家村根本不是一百三十二口人，而是一百三十三口，有一个尚在不足一岁的娃娃至今尚存，他现在正在南陵县卖猪肉的孙屠户那里。”
陆鸣闻言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半响陆鸣正要继续，许子午却先开了口。
“自打被师傅收入师门以后，我从未见过师傅做过任何坏事，最多就是在摊子上偷两个果子。”
说着，许子午愤怒的抬起了头。
“倒是你们，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禽兽，贪得无厌，欺软怕硬，平日里不做好事也就罢了，现在还在这里冷嘲热讽，哼！比起那个王二，你们才是真正的邪祟！”
少年声泪俱下的控诉着，但陆鸣却表现的非常平静。
没有被误解的愤怒，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欲望。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出一点羞愧，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内心毫无触动。
瞥了眼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老道士，陆鸣缓缓道：
“...你走吧，先将他安葬，之后若是你有需要，可以来牟晨街的夜阳司找我。”
“...”
少年没有搭理陆鸣。
在陆鸣刚说出“你走吧”的时候，他就已经背起了老道士的尸体走向了赌坊大门。
留给陆鸣的，只有一个萧索的背影。
陆鸣看了一会便收回了目光。
许子午虽然值得同情，但陆鸣却不会过分关照，毕竟在这赌坊里，还有很多与他一样无辜的百姓。
“七老爷！”
听到有人叫自己，七老爷急忙停止了与墨阳等人的议论，颤颤巍巍的来到刚出赌坊的陆鸣面前。
一刻钟前，他与墨阳水鬼二人便已经完成了陆鸣交代的事务。
不过看到陆鸣正在与许子午谈话，他们也就没上来打扰，而是走出赌坊，留给了陆鸣足够的空间。
“呵呵，陆大人，小老儿名叫范七，您叫我老七就成。”
比起之前的桀骜不驯，此刻的范七明显多了几分市侩。
不仅是他。就连他身后的墨阳与水鬼，看向陆鸣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躲闪。
陆鸣略微挑了挑眉，没有在意这些小事，而是面色古怪道：
“你们是怎么还活下来的？”
陆鸣只是随口一问，但七老爷与墨阳却是满脸疑惑，最终还是七老爷上前一步。
“额...大人，我们一直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是被困在了这里。”
陆鸣眉眼之间的褶皱越发深沉，刚刚许子午在，他没有来得及关注他们。
他记得，自己亲眼看到了四人惨死，但从结果看来，除了老道士，其他人皆是平安无事。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不然为什么死的只有老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