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竹海。
望着身前持刀而立气势陡然一变的白衣公子,中年男子破天荒的皱起眉头,目光凝重地望向红凊所在的方位。
方才顾着与那女子刀客厮杀,心神没能顾及另一处战场,所以对于竹林另一侧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半分认知。
但眼下红凊不见了踪影,此人却能够完好无损的现身,便足以说明...
可是,这怎么可能?
江湖人皆言这幽王世子不过是一名不通半点武学之道,只知床帏风流的浪荡之辈。
而红凊的身手即使在师门中,也是前几人的存在。面对一位比普通人还不如的孱弱世子,如何会失手?
该不会与那失踪的红泥一般无二,为了攀附漠北王府爬上这狗世子的床帏,便直接拱手而降了吧?
中年男子轻啧一声。
果然,两姊妹都是一种货色。
“想问那红衣女子去了何处?”
望见那男子阴沉的神色,陈令秋将柳新儿安置好后,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提着听水吟挥弄几下,他忽然笑了笑。可等偏头看了一眼伤势严重的柳新儿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眼神中随即显露一抹厉色。
“你自己下去问她吧。”
话音落下,陈令秋再不多言半句,提刀径直俯身前掠,听水吟毫无凝滞的破开身前空气。
中年男子神色一凝,还欲再度拨弄断弦,可那道如魅般的白衣却已然欺身而至。
来势竟犹胜那女子刀客。
眼见那柄锋利狭刀直取喉间,他连忙抱着古琴飞身跃下石块,闪转腾挪抽身而退躲避凌厉刀势的同时,也在试图拉开二人的距离。
但手持听水吟的陈令秋却犹如跗骨之蛆,寸步不离。
在那红衣女子手中撑过几招,着实不易。
可也正是心口处的关窍凝滞,方才让陈令秋丹田气息倒灌,察觉到黄庭的异样之处。
原本被他像败家子一般挥霍一空,漏如竹篓的丹田黄庭,竟不知何时被缝补完整,甚至涌现出了一方清澈的气息湖泊。
数道得至武道山巅的剑气刀光,如锦鲤般在湖水中游走不停,如鱼得水。
那位形貌眉眼相同的世子殿下,正悬于氤氲湖水之间,闭目盘坐。
阴神陈令秋。
无形无象,体魄羸弱,却能大梦春秋入武道山巅。而阳神则有形有象,体魄无虞,却独缺黄庭内息。
好在如今的陈令秋记忆彻底融合,阴神阳神为一,黄庭气机充盈,体魄再无遗漏。
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出手。
况且眼前这名宗师级人物,已然被柳新儿逼至绝境受了伤,也不善近身搏杀。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练刀人桩。
正好试试山巅招式。
步伐再提,贴近中年男子身前一步之内,参悟至柳邵元刀法听潮的“云起如涛”随意递出,听水吟裹挟如浪的刀气直逼那名男子怀抱中的古琴。
只需先毁了这把琴,之后大可以慢慢钝刀子割肉。
但这名中年男子毕竟是江湖里滚杀过来的宗师人物,圆睁的瞳孔一缩,腾出一手后,也不见他如此出招,两指灵犀间便稳稳夹住了陈令秋凌厉一刀。
萦绕听水吟刀身间的潮涌气机,好似被大船中的巨型击楫迎面拍下,重新平复于河面。
陈令秋听潮一刀被他轻易两指接下,自知体魄气力不如,便索性将长刀脱手,右足后撤,两臂起如肩平,随即快速压下。
风起青萍之末。
两手翻腾间,竟再生浪潮!
这次,是拳法。
见到陈令秋招式中暗藏某种道不出的神意之后,中年男子眼中生出一抹诧异,迅速收敛起了方才轻敌的心思,身形急促后撤的同时,指间狭刀已然脱手。
身形竟是一退再退。
跑?
陈令秋冷笑一声。
颇为恼火的他单掌猛然拍击在空中掉落的狭刀刀柄,听水吟伴身侧长啸而出的同时,陈令秋一齐飞身前掠,右手攥拳单拳递出。
拳风如雷霆。
可见那袭白衣咄咄紧逼,一退再退的中年男子,眉目间同样满是怒意。
身为武道宗师,却被一名不善武学的浪荡世子逼到如此境地,如何能不恼火?
退却的身形猛然停滞,在满地枯叶间稳稳站定,左手将古琴悍然砸向地面,随即右手探手一捞,将带着前掠之势的听水吟截住,反挥而出。
“轰——”
陈令秋取至王府抱朴阁秘籍《方山龙象三十六式》中的一拳,轰然砸中古琴号钟之上。
木制琴身虽只裂开少许裂痕,但本就崩断的琴弦顿时碎成星点齑粉,遍地竹叶也同时画出一道圆弧浑然四散。
正在此时,被中年男子半道截取的狭刀听水吟刀身锋利一侧,已然贴喉袭来。
可即便如此,陈令秋仍是不要命的将右手游曳过二人之间的古琴,双指并作剑指,探手一剑直取中年汉子喉间。
指间再生凛然剑气。
是要以命换命!
刀架脖子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若是一剑封喉,剑指之下也同样不容活人留下半分气机。
疯子!
中年男子心中怒骂一声,当机立断撇下即将到手的大好头颅,抽手回挡这一记凌厉剑招。
“噗嗤——”
白皙手掌间一抹热血洒落,陈令秋却并未一鼓作气剑指封喉,而是接住掉落的听水吟,抬腿一脚踢中钉在泥地中的古琴后,身形腾空抽身而退。
见好就收。
于丈余外落地站定时,陈令秋面露嘲弄。
宗师?
不过尔尔。
竹海之内,叶声簌簌。
不远处,正倚靠着青竹调息吐纳的柳新儿,望着行云流水间与一名宗师交手却尽占上风的白衣公子,眼中并无太多惊讶。
观战的同时,脑海里不免回忆起了当初在莲花峰时,师父说过的言语——幽王世子体魄孱弱,不通武学...玩世不恭,好戏谑人心...
虚幻之症...
之前莫名作出放走陈令秋的决定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只是想这般做,便做了。
如今细细回想起二人一路上的言语后,却又不免想起了远在莲花峰的师父。
柳新儿埋低了脑袋,神情落寞。
当目光下移,瞧见覆着玉腿的洁白长裙后,她忽地一愣。
随即莫名伸出小手拉了拉裙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