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阁建于靖平二十二年。
阁内的确收录了许多古籍典辛,和江湖人口中的武学秘籍。其中大多数是当年陈尧起兵发家后,抄家收缴而来。另一部分,则是陈北霜南下中原江湖时,随手收藏的一些。
当时的陈北霜虽然才二八年华,可自幼有王府高手培养习武多年的她,已经是幽州排得上名号的武道高手。
自中原江湖回到漠北之后,便是步步登高,一路攀至武道山巅。
抱朴阁六层古楼楼阁呈菱形,形如春笋、状似山峰,层层塔檐瓦片舒卷如鹰翅,区隔分明。
表面瞧上去倒与寻常的古楼无异,不显山不露水。
走入阁内一楼,入目之处随意摆放着一些古书和各种常见的兵刃。这些都是陈令秋小时候耍起来趁手的小玩意儿,算不得什么罕见之物。
登上二楼后,随处陈列着一些文集墨宝、诗词字画等书房内物件,也是被世子殿下当作书房用。再上三楼四楼,书架上便多是些所谓的秘籍典藏。
自始至终都只有陈令秋一人独自登楼,楼内并没有所谓的守阁之人。
也并不需要。
幽王府戒备森严,虽没有到十步一明桩五步一暗哨的地步,但暗中藏有的武道高手绝不弱于皇宫大内。若是有人当真能闯进王府,避开所有暗桩高手进到这抱朴阁内,那阁内的功法秘籍大可任你随意拣选。
幽王府甚至乐得拿这些常年不见天日的死物,换来一位高人的些许香火情。
天边余晖渐失,阁楼内已经有些晦暗不明。陈令秋没有多做停留,挑灯一路登至五楼。
登至五楼之后,阁楼里边摆放的物件便珍贵了许多。
除了真正珍贵的善本典辛之外,各种兵器谱中和江湖人常常提到的名刀名剑也颇多——大椿、天符、青诏、红炉、长子令。名枪紫锥、春浊枪、使牛子。
无一不是鼎鼎大名,有着诸多奇绝故事的无双兵器。
以往对于这些珍爱至极的陈令秋,如今却并未多看一眼。只是迈步径直走到一处桌案旁,从一摞古籍中翻找出了记忆中的那本书。
《听潮》
藏蓝的封面已经有些泛黄,书角处沾上了细微尘埃。将其轻轻擦拭后,陈令秋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段淡墨文字上。
“靖平十二年,秋。
“时隔三年重踏益州,饱览蜀地山河后,终至莲花峰出云观。余心下虽有百般不舍,却又不得不为之。
“所幸,观内道长仁慈,愿暂为收养。
“道长还替妮妮取了姓名。
“新儿。
“待明年春来日,春柳竞发,万象更新,人间或也有好时节。”
视线从文字上移开,陈令秋站在楼台窗柩处眺望天边。
王府高低错落的庭楼,立于残阳和晦暗之间,碧瓦楼台的斜影被逐渐拉长了身形。
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淹没在了天际,二者也彻底混为一色。
入夜了。
...
...
幽王府华灯初上,盏盏明灯将偌大的王府各方阴暗之处都曳得通亮。府内下人行走时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像是过新年一般喜庆。
铜雀楼,也是两年多以来,第一次亮起了莹莹烛火。
幽王府依山傍水而建,一条望仙河先是游曳如蛇穿过王府,再一路南下几乎贯穿了整个幽州。
铜雀楼便坐落于波光粼粼的望仙河湖畔。
庭楼挑高虽不过三层,气势却是不凡。云顶檀木作梁,泛金云雀为柱,丝毫不弱于京城的那些古香古色的青楼。
除了铜雀主楼之外,后头还错落有致建了数十间幽静雅致的庭院。
目的,自然是为了养些笼中雀。
野燕能莺歌载舞风姿娇媚,家雀倒也不差。铜雀楼后的庭院内,世子殿下共温养了十余位千娇百媚的燕雀。
这些女子既是平日侍执巾节的婢子,又是闲适轻歌弄舞的妙龄碧玉。
而且她们可不是什么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人尝的青楼女子能够相比。
全是些身世清白,自幼培养教习女子八雅,层层筛选之后方才送到幽王府,给世子殿下当作暖床通房丫鬟。
以往的陈令秋也会像那皇帝翻牌子一般,挑上一位佳人共寝。
当然,多数时候都是睡素的。
陈令秋又不是那种如饥似渴的种马,更不像外人传言的那般,夜夜笙歌。
若是整日缠绵悱恻在温柔乡内,铁打的汉子也硬不起来,更别说当时本就身子骨孱弱的世子。
当真荒淫无度,早他娘死床榻上了。
所以直到如今铜雀楼内的许多女子尚是完璧之身。
湖水涛涛、月光皎皎。
浮萍满湖面,碧绿而幽静。
火烛柔和的铜雀楼顶层楼阁寝房内,陈世子平躺在卧榻之上,头倚靠着秋夷的玉腿,在灯火下读着一本典籍。
书,自然是刀圣柳邵元所著的那本《听潮》
虽答应将其还给柳新儿,但陈令秋也想看看,其中有没有关于武道山巅或是当年被他遗漏的其它线索。
如今体魄虽无虞,但不知为何,他仍是没办法做到以往那般随心意入梦。
武道之路并非一蹶而就,所以对于此事陈令秋倒也并不着急。但梦境九位宗师的来历,以及为何共聚山巅,却让他无比好奇。
尤其是在见到那位腰悬刀剑的白衣,入梦登山之时,事情似乎变得愈发有趣。
像是在以梦为境,窥探当今天下武道。
不知下一次入梦时,那位白衣女子攀登到了何处。
“殿下,挑灯夜读伤神,要不今日就歇了吧。”
望着怀中俊朗男子微微蹙起的眉心,秋夷伸出白嫩柔荑轻轻揉了揉。说着,又探手从一旁桌案的玉制清碗内,挑出一颗水珠盈盈的丹荔,送入陈令秋口中。
“两年多不曾回来了,不如奴婢让绀香莺时她们,给殿下跳支舞?殿下以前可是最爱看了。”
“算了,天色这么晚,她们应该都歇了。”
铜雀楼只是在陈令秋身处王府时,方才会莺歌燕舞欢声不断。在京城待着的两年光景,除了平日里的下人来清扫一番外,都是闭楼的状态。
那些女子都各自在自己的庭院内,安安静静当一只笼中雀。
秋夷杏眸含笑,语气柔柔:
“那...奴婢给殿下跳一段儿?”
“哦?”陈令秋来了兴致。
铜雀楼内共十二位女子,分别被陈令秋以月时命名。每位女子也并非真正的全才,精通的技艺都所有不同。
绀香莺时二女便是舞姿不俗,身若杨柳易折,姿势千百种。槐序茗蜩两位女子,除了善轻歌外,还能吹得一手好箫。
秋夷则是琴艺一绝,白嫩柔荑纤长若无骨,最善...
拨弄琴弦。
舞姿虽稍逊,但这也是相对而言。若是扔到外边儿去,同样是头牌花魁的存在。
“前段时间闲来无事,便缠着绀香学了一段儿。”见殿下有了几分兴致,秋夷便笑着轻声道。
陈令秋抵着案榻香枕,神情慵懒,总算找回了几分当纨绔的感觉:
“好,那便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