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递出,陈令秋没有搭理禁若寒蝉众人,抬腿跨过地上温热的尸首,踱步走到犹自呆滞原地的李丰面前。
将沾血的红炉架在他的脖子上,平静道:
“用本世子再重复一遍么?”
此时的李丰,脸色煞白,右手紧攥成拳,低头看着地上鲜血横淌甚至还在抽搐的黑衣男子,神情中再没有了方才浩气凛然的劲头,而是满脸不可置信。
此人乃是幽州州府户曹判司之子,老爹掌管幽州司户,正儿八经的六品官员。
幽州别驾方才从四品...
一位六品官员之子,眼下,就这么...死了?
可自幼从父亲身上所学的正气君子风,容不得李丰抛去自尊开口求饶。抬眸望着那白衣世子,他强压心中的惧意,努力维持着颤抖的声线:
“陈令秋,就算你是幽王世子,可当这么多人的面...残杀六品官员子女,你...你怎么敢的?”
世子殿下没有与他废话,握着手中红炉抵向李丰脖颈间,朝血肉寸寸压下。
虽未言语,可眼中凛冽的杀机藏也藏不住。
感受着脖间的凉意,李丰心中直颤。自知形势不利的他,对于这名狂悖无道的陈世子下一刻会作出什么举动,心里也着实没底。
万一...
沉默片刻,李丰终于换了个说辞:“这柄刀,是一位...姑娘送给我的。”
陈令秋再不犹豫,抬手一刀剁下。
“我说我说!”
刀刃止入脖颈毫厘。
在陈令秋有意缓慢出刀下,冰冷的锋刃贴上肌肤,再一寸寸嵌入身体时,涌出的炽热鲜血将李丰的强烈求生欲一同勾出体外。
此时他顾不得所谓的君子正气了,保住性命要紧:
“今早我在洛水城外遇上了一名女子,她...她让我将这柄刀交给你...”
“交给我,所以你独吞了?”陈令秋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
“谁给你的胆子?!”
脖颈间嵌入血肉的冰凉刀刃,以及倘入胸膛儒衫下的热血,使得李丰身子骨颤抖不定,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女子人在何处?”
“我不知道...”见陈令秋脸色一冷,再也提不起心气劲儿李丰当即瘫软在地:
“我真的不知道!她将刀交给我之后,便转身走了...之后我就径直入城了呀!”
“陈令秋,刀已经还你了,你不能杀我...”见到世子脸色愈发难看,跪坐在地的李丰颤抖着嘴唇:
“我爹是名满京城当今圣上都知晓的大儒,如今受谕旨接任幽州别驾,只待明年开春便可...”
重新睨了一眼这名硕儒之子,陈令秋抽回长刀,没有再与他多言半句,转身便朝楼阁外走去。
“拖去喂狗。”
“你...”
不待李丰多言,贾衡便躬身应下,狞笑着朝他走去。
亲眼见到发小变化如此之大的赵斐,心中虽也惊诧,但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其余的担忧。
可对于方才开口斥责过世子的几名公子哥来说,便不同了。一个个心惊胆战,见那壮汉迎面走来,生怕被拖去喂狗的也包括自己,当即战栗着身子朝后退去。
摩肩接踵间,又是器刃相击声不断。
好在,被拖走的只有那名不惧权贵的李公子。
众人旋即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落地的心又重新悬起。
因为那位杀气腾腾的陈世子还未离开。
在经过赵菱禾与月柳所在的位置时,陈令秋忽然停下脚步驻足,望着赵二丫煞白的小脸儿,心中有些愧疚。
想了想,对着月柳吩咐道:
“送赵姑娘回去。
“另外再差人去洛水城戍防营找校尉靳凉,让他备八百轻骑随我出城。”
月柳轻轻点头,右手捏着赵菱禾冰凉的小手安慰着她。
而赵菱禾望着离去的白衣,除了惊悸难定之外,心中更是莫名有些难过。
与小时候那位少年郎,有些不一样了...
锦绣帷幔放下,那道白衣终于消失于视野之内,只遗留下鸦雀无声的红袖众人,以及李丰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放手!瞎了你的狗眼,你可知家父是谁?!
“家父...”
...
...
红袖阁后院。
一间曲径通幽的僻静院落,仍旧月白风清。前院大堂内发生的血腥之事,丝毫没有影响到此处。
幽静女子闺房内,婢女正在替一位楚楚动人的妙龄女子对镜梳云掠月。
“姑娘的命可真好,世子殿下哪怕走了两年,也还记得姑娘呢。”婢子眼中满是艳羡:
“等今日之后,世子殿下将姑娘赎回王府,进了铜雀楼,那时姑娘可就是殿下名正言顺的女人啦。”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名为苑儿的花魁听着婢女碎碎念,并未应声,只是痴痴笑着。
铜雀楼内的女子,虽然也是王府的笼中雀,但与这红袖阁相比起来,不吝天壤之别。
虽然世人都说这王府铜雀楼内的女子,都是世子从各地强行掳来的妙龄襦裙、韵妇人妻。
幽王世子也是个声色犬马的浪荡子。
苑儿从不这么觉得。
自她踏入红袖以来,与那位公子相识了四五年的光景,不仅没舍得吃掉她,平日待她也是极好。甚至还特意吩咐鸨母不许她出阁,只待从京城回来之后,便将她接回王府。
这洛水城,谁不知红袖阁内的花魁苑儿,是世子殿下的禁脔?
待闺两年,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身后的婢子瞧见苑儿痴笑,心中亦是与有荣焉,望着铜镜内沉鱼落雁的倾城女子,笑着打趣:
“真美,世子殿下一会儿见到姑娘之后,兴许该走不动道了,不如请殿下今夜...”
上袭鹅黄坎肩衫,内着红烟罗纱裙裹着玲珑身段儿,面容匀脂抹粉,爱笑的唇儿点缀红缨。淡妆轻抹,便泛着樱桃般的酡红,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两年的时间过去,她出落的愈发袅袅婷婷。
也不知他变了没有。
听到婢女的话后,苑儿垂下眸子,望向沉甸甸的浑圆胸脯时,似乎是想起什么,脸颊浮现一抹掩不住的红晕。
殿下虽不是什么浪荡公子,但难免有几分男儿该有的雅趣风流哈~
低头晕乎乎回忆间,闺房外忽然传来几声急匆匆的脚步。
“苑儿姑娘,世子殿下...”房门吱呀被一名着急忙慌的婢子推开。
苑儿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怎么了?可是殿下来了?”
“可是我还没梳好妆呢。”明明妆容已经极美,她却仍是上下摆弄着衣衫,坐立不安,甚至还从婢女手中接过发梳,自己对镜梳拢。
女子总是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给心心念念之人。
“让殿下再等...”
“世子殿下走了。”
啪。
木梳掉落在地。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