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结马匪...”
话语落下的瞬间,大堂内响起那位玄甲将领的浑重声音:
“在场管事的是哪位?劳烦站出来解释解释这几具尸首是怎么回事。”
红袖鸨母本欲举手走上前,可转头瞧了一眼陈令秋,不由得开始犹豫起来。
人家喊的好像是在场的管事之人...世子殿下还在场呢,自己站出去不合适吧?
好在,
“这儿。”
陈令秋背身扬了扬手。
给了脸色惨白的李元一个和煦笑意后,他转身越过遍地狼藉,走向大堂中央。
那名玄甲将领上下瞧了陈令秋一眼,语气略感疑惑:“你是红袖阁的龟公?”
陈令秋被气得低笑几声。
自己怎么老是跟姓李的过不去,还都是在红袖阁。
待气血平息几分后,陈令秋重新抬头笑道:“李都尉不认得我没关系。”
毕竟他已两年不曾回幽州。而且除了靳凉之外,世子殿下也极少与漠北军伍打交道,有许多人不认识倒也正常。
眼前这位洛水都尉,陈令秋其实也不认得。
但此人腰间象征着正五品奉车都尉的令牌,他还是认识的。再结合之前李元的表情和鸨母的一番话,来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陈令秋见他表情疑惑,也没在意,随手指了指身后的李元:
“这小子勾结匪贼,试图在红袖阁内谋害关北道使持节的公子赵斐。匪人虽死,但作为主使的李元却是罪责难逃,都尉大人可以将其押解走了。”
“使持节的公子?”
奉车都尉李沅谕脸色一变,目光在堂内四下游曳一圈,果然瞧见了不远处,瞪着三角眼迷茫蹲坐的赵斐。
眼前这名眉目俊朗的公子哥儿他认不得,但洛水鼎鼎大名的赵公子,他自然是认识。
得了陈令秋眼神示意的赵斐,原本满是茫然的眼神一震,极为配合的走上前,指着李元,语气傲慢:
“不错,就是那小子跟本公子争抢...抢占民女,本公子嫉恶如仇,最看不得这种事,当即挺身而出救下了那位姑娘。谁知他心中有气,竟令手下强行跟我们大打出手。
“都尉大人你瞧瞧,我这几位打抱不平的兄弟身上可都受了不轻的伤。”
说着,赵斐又转身撩起衣衫,露出胯下大腿根处的伤口:
“还有本公子这儿,差几寸可就断子绝孙啦...我爹要是知晓...”
一听与人争风吃醋成了打抱不平,几位瘫倒在地的洛水公子哥儿顿时开始卖力表演。其实倒也不算表演,毕竟他们都实打实挂了彩。
一时间,堂内恸哭哀嚎声齐鸣。
见到这种情形,奉车都尉李沅谕的脸色同样是阴晴不定。
使持节虽是名义上的关北道文官之首,正二品的封疆大吏。但也只是统辖漠北除军伍以外的事宜。
真论起来,还当真管不着他。
只不过表面上的功夫还是需要做足的,李沅谕也实在不想得罪赵家。更遑论在场还有多受伤的二世祖,背后的能量也不容小觑。
“那你为何笃定这横死的几人是匪贼?”念头急转之后,李沅谕总算找到了一丝漏洞,转头看着陈令秋。
“这几人身手驳杂,步伐招式虚浮,却偏偏出招狠辣凌厉,招招都是杀人技。没有正儿八经师承却有这等功夫,要么是军伍沙场滚杀出来的人物,要么是绿林响马...”
望着那名玄甲将领,陈令秋轻轻一笑:
“李都尉觉得他们是哪种?”
刚刚走进门的李都尉没与李元打过照面,虽没认出陈令秋,但见这白衣公子气质谈吐不俗,身边交游的也都是洛水城有名有姓的公子哥儿,他总算反应过来此人身份应该不同凡响,绝不是什么狗屁红袖龟公。
当下与之攀谈,语气便也和气了许多:
“话是有些道理...”
停顿片刻,李沅谕又说道:“可仅仅凭借一些对身手功夫的猜测,怕是也不能断言...”
见他这般说法,陈令秋也没再多言,转头看向贾衡,吩咐他将那络腮胡汉子脖颈间的短匕取来。
方才刘勇所持的匕首长约一尺三寸,通体呈淡青色,匕身镌刻龙鳞纹路,锋刃寒如霜雪。刀柄则由某种木材所造,不显光泽却滑腻如玉。
只可惜被陈令秋一枪砸下后,匕身已经弯曲如弓,好在韧劲却是十足,并未崩裂断口。
“贾衡,你出身江湖,给咱们都尉大人讲讲这柄短匕的来历。”
听见世子殿下的吩咐,贾衡微微躬身,低头看向手中弯曲的匕首,斟酌言辞道:
“此匕乃是兵器谱上有名号的龙纹青,也是中原江湖那边绿林道上,一位名气极大的匪首所使的兵刃。据传当年打造之时,不下百余名工匠用玄铁日夜赶制,以百鸩粹之,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
“草草草...”
这番话一出,赵斐顿感胯下凉飕飕的:“这...这刀有毒?”说着,赵公子便欲当众褪下袴裤,瞧瞧裆下的情况。
陈令秋转头宽慰道:“这柄匕首虽然坚韧不俗,却并非真正的龙纹青,仿品罢了。”
“当真?”
赵斐心中存疑,毕竟伤口可离那玩意儿不到几寸的距离...
陈令秋白眼一翻:“要真是中原江湖那柄货真价实的真品,你赵大公子哪儿还能挺立到现在。”
见赵斐犹自不信,并准备拉个小娘儿伸出小手替他瞧瞧,陈令秋也没在意,转头继续说道:
“那位绿林道上的匪首早在八年前便销声匿迹,龙纹青匕自然也跟着一齐遗失了。只不过此后江湖上,却是出现了不少仿品。”
“能够得到这些仿制匕首,身手还这般...”望着李沅谕极为难看的脸色,陈令秋笑意和煦:
“都尉大人,持龙纹青匕的人该是什么来头,不必多说了吧?”
“......”
见李沅谕脸色犹豫不决,陈令秋嗤笑几声,颇替他着想:
“若是还不相信,那就先将那小子带回去审一审,毕竟是大案要案嘛,李都尉不必心急于一时,先将刑狱手段全来上一遍,还怕他不招?”
李沅谕不着痕迹的用余光瞧了眼倚墙靠立脸色惨白的李元之后,神色变得更得更加难看。
原本听闻红袖阁出事,他还不曾放在心上。直到下属禀报二公子今日也在场,并且还...
心感大事不妙的李沅谕连忙匆匆带人赶至,希冀着事情闹大之前将儿子带回府内。
可谁知一来,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眼下堂内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聚拢,再加上赵斐等一票公子哥儿的施压,他即使想包庇李元,可众目睽睽之下却也无可奈何。
凝神片刻,都尉李沅谕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脸色难看的挥手让人将李元押解走,连同地上的尸首一同收敛。
一干来去匆匆的洛水城巡防甲士如潮水般退出大堂。
...
刚一走出红袖阁,李沅谕便挥手让押解李元的士卒退下,脸色铁青走到他身边,一个嘴巴便招呼了过去。
“失心疯了?!就为了一名女子?”李沅谕压低着嗓音,额头青筋直冒:“你知不知道等待你的后果是什么?真当你爹我在这洛水只手遮天?!”
李元捂着脸,表情有些委屈:“又不是我...是那刘...”
“闭嘴!”李沅谕见他口无遮拦,连忙将其打断,目光四下游离一圈,嘱咐道:“先进去待一阵,别天天口无遮拦,等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
李元有些不可置信:“那之后的事就交给大哥了?!我好不容易才...”
“啪——”
又是一个嘴巴子。
带着镣铐的李元搓着脸颊,不敢说话了。
在场虽有不少甲士瞧见了这一幕,但二人的关系众人都知晓,也只当是都尉大人在教训不争气的小子,并未在意。
“你当我真不知道堂内那位公子哥儿是谁?”李沅谕冷着脸:“若他自持身份竭力打压,你今天还走得出来么?”
初见时,李沅谕还当真没认出陈令秋。可等之后瞧见他与赵斐言谈随意,举止间的从容不迫...
联想到先前听闻世子殿下回幽州的消息,那白衣公子的身份自然明朗。
虽然不知道那位公子哥儿为何性情大变,没有为难李元,可他也只能顺势而为。
毕竟...
低头瞧见小儿子眼中的不服气,李沅谕心中气恼更甚。
人家什么家世都开始与人玩心眼子了,这小子却蠢如鹿豕,竟还敢带着见不得光的几人惹是生非。
心中恼火的李沅谕并未多解释,冷冷撂下一句“进去之后管好嘴”之后,转身挥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