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阁堂内,一直到李元被押解走,陈令秋也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没有丝毫动作。
见世子殿下竟破天荒变得豁达大度、宽以待人,对他性子颇为了解的赵斐,摸着裤裆心有余悸的问道:
“就这么让那李元走了?这名都尉可是他亲爹...”
转头看了一眼赵斐,陈令秋却没有回答,而是对着再次对贾衡吩咐道:“去燕鲤楼找几个好手候着,看看咱们李都尉打算将李公子带往何处。
“若是徇私枉法、滥用职权试图私下将人放走,那就正好让靳凉挪挪屁股,不必跟这位上司客气。
“若是铁面无私、大义灭亲,将亲儿子送进了牢里...”
陈令秋无声轻笑:“那便给都尉大人添把火,别让咱们李公子在牢里吃太多苦头了。”
贾衡咀嚼了一番其中意味后,躬身应下。
而听完这番话的赵斐却是眉头一皱,三角眼下尽是疑惑。
这么一说,反正李元板上钉钉是个死,何必要多此一举?直接宰了不就完事了了。
可等仔细思索后,他便想通了其中关节:“陈令秋,你是觉得,这事儿那名都尉也牵扯其中?”
“不然就凭这个废物,也敢勾结匪贼?”陈令秋语气平静:“这伙人忽然出现在洛水与咱们都尉大人牵扯上了关系,目的不明。
“说不定,你赵公子被劫的那批“上等绢布“,也与这群人有关。”
赵斐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我只就知道,他妈的李元,老子可是花了好几千两银子,这才弄来...”
话音忽然一顿,赵斐若有所感的转头看向身旁...
果不其然,陈令秋正笑眯眯的盯着他。
“继续说,才弄到什么?”
赵斐神色掩饰一笑:“没...没什么,几马车的绢布都不容易弄到手,挺贵的...”
知晓赵公子性子的陈令秋倒也没再多问,转头看向门外退去的甲士,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李都尉亲儿子与匪贼勾结,作为亲爹的他自然是脱不开干系。不然今日到场的就不会是他这位都尉大人,而是靳凉。
只不过这老登毕竟是洛水城的正五品实权都尉,可没那么好糊弄,也绝不会立刻便将人放走。定是会等待一段时间事情平息下来后,再来一手偷梁换柱。
陈令秋也懒得去拦阻。
有燕鲤楼去盯着,人跑不了。弄清这群人动机目的,以及背后究竟有多少人牵扯其中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李家父子以及背后的势力...
陈令秋眯起双眼。
手都伸到幽州军伍来了。
真当本世子不敢剁?
...
待一切尘埃落定,一直在旁观战的赵菱禾小脸儿微白,迈着小碎步第一个跑上前,小心翼翼搀扶着陈令秋:
“世子殿下...你没事吧?”
毕竟来之前殿下就说他受了伤,如今又是一场不顾后果的大战...作为知己好友的禾二丫,心中既担忧又生气。
见赵菱禾忧心忡忡的表情,陈令秋本想推说无妨。
可一想到等会还得送她回去...
于是连忙改口:“倒是没受伤,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胸腹间的火气还是有些大....”
“啊...”
赵菱禾小脸儿又是一白,着急忙慌的便想将小手探入陈令秋衣衫,替他抚慰一阵。
只是刚一探手,便电闪般的缩了回来,红着脸有些纠结。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呢...
赵斐却是在旁瞧见了这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菱禾,怎么不见你问问亲哥我呢?你瞧瞧我身上的伤势,我这次可是打抱不平。”
抬眸之后,赵菱禾少有的露出生气的表情:“谁让你天天在外面惹事生非不跟我回家的。”
话虽如此,毕竟是亲哥,禾二丫生气之后,还是走过去乖巧一手搀扶一个,小嘴儿不停对着二人碎碎念。
赵斐一脸生不如死。
...
这边欢声笑语,红袖阁的角落处,花魁苑儿却是形单影只的站定于一片狼藉之间,神色落寞。
方才的一场争斗,有赵斐的拦护下,她倒是并未受伤。可四下避退时鬓发却是变得零零散乱,儒裙红上也不小心沾了些血渍,脸颊处的红肿未消退半分,瞧着楚楚可怜、狼狈不堪。
但苑儿始终没有抱怨半句,右手拽着襦裙一角,像是做错事的孩童一样埋低脑袋。
殿下走了...
回想起方才的遭遇,她心中好像没有太多怨艾。只是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为她才闹成这样,害得赵公子和这么多人都受伤,殿下也...
虽然并不哀怨,但心中终归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和委屈...
怎么能忘了她呢,明明刚才还...
正埋头自怨自艾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娘子,站这儿干嘛呢?”
苑儿抬头一瞧,本以为已经走了的白衣公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前,正满脸笑意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
神色间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玩世不恭,狭长柳叶眸子里流露出的神采意气,也是那么熟悉...
眸子里有了几分光彩的苑儿,本想开口,只是等余光瞧见了他身后粉粉嫩嫩的红裙小儿后,张口无声,又默默低下了脑袋。
半响,方才声音低低回道:
“等人...”
“等谁啊?”
“一位负心汉...”
“负心汉?跟本世子说说,这小子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幽州这片地界儿就没有本世子找不出的人,找着他非得替小娘子出出气不可。”
攥着小手唯诺的苑儿,终于鼓起勇气抬头与之对视,眸子里光彩熠熠,唇儿微张,说出了平生最勇敢的话:
“叫陈令秋,是幽王世子。”
“噫?”陈令秋惊奇道:“这小子竟跟本世子同名同姓?也是世子?”
“嗯...”
“长什么模样?”
“跟殿...跟公子很像...”
“竟有本世子这等相貌?难怪他不要小娘子你了。”
“......”
被当面戳心窝子的苑儿又垂下脑袋,只觉心室无比疼痛,攥着衣角不愿说话了。
正在心中难过时,小脑壳忽然被人抚了抚。抬头一瞧,那位白衣公子笑意和煦,伸手轻轻抚摸着她脸颊的红痕,语气温柔:
“受委屈了吧?”
原本苑儿的心绪尚算平静,可这句话一出,便好似天大的委屈压上了女儿家的肩头。
两年的痴痴等候和今日的遭遇一齐涌上,苑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涕泪横流,泪儿止不住的从脸颊往下滚落。
本欲走上前拥住眼前心心念念两年之久的人儿,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憋着哭声肩头一耸一耸的,不停擦拭着眼泪:
“殿下来了就不委屈。”
陈令秋哈哈大笑,走上前一把将苑儿扛上肩头:“抢个小娘回府喽。
“今儿个便是红袖花魁出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