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向马车,赵菱禾冯芙两个小妮子在前,陈令秋紧随其后,颂濂于洛水与几人不甚相熟,次之。
往前走出几步后,前头的冯芙忽然慢下了脚步,等陈令秋走近,凑到他身边小声道了谢。
陈令秋有些疑惑:“谢我干什么?”
冯芙看了一眼身后:“颂公子是半旬前从京城来的幽州,像是有朝廷公务在身,所以是由我爹爹接待的,但不知为何没有留宿府衙驿馆,反而是住在了府上,今日又随我出了门...”
陈令秋了然,旋即又问道:“既然如此,冯姑娘为何还要让他跟上?”
望着冯芙好看的眉眼,陈令秋不等她回答便打趣道:“若是不胜其烦,不如本世子帮你打发走?谁让冯姑娘是本世子的小姨,自家人的事总不能坐视不理。”
小姨...
冯芙有些狐疑,似乎从未想起来二人还有这层关系,等转念想到自己的堂姐冯潇儿后,便大概懂了。
冯小姨可没像禾二丫那般容易羞红脸,轻声细语道:“殿下说笑了,”说罢又解释了一句:
“如是不如此,爹爹会骂我的。”
陈令秋轻轻嗯了一声。
与这位小姨对视时,陈令秋这才发觉冯芙的眼睛极为好看,并非是那种寻常的杏眸或是桃花双瞳,而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灵动俏媚,却又澄净非凡。
察觉到陈令秋的打量目光后,冯芙眨了眨眼睛,没有怯场的与他对视,似乎对这位公子哥儿也有些好奇。
见二人落在了身后,赵菱禾也赶忙凑了过来:“殿下,你们在聊什么?”
陈令秋收回视线,呵呵一笑:“冯姑娘说,你年纪不小了,正想着如何能为你挑上一位如意郎君,届时赵府大摆筵席,我们俩还可以同坐一桌。”
赵菱禾“呀”了一声,看向自己的闺中密友:“幼芙,你怎么能跟殿下乱说,我还小呢,怎么能现在就嫁人。”
虽然陈令秋当着她面说瞎话,但冯芙哪敢多说什么,糯糯的不知该如何答话。
赵菱禾见状,不想让二人再多聊,赶紧将冯芙拉开,小声叽叽喳喳了几句,还不时指了指陈令秋。
陈令秋竖起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要嫁人就带着你一起”“花烛之喜你就是陪阁的丫鬟”还有“殿下文武双全,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之类的话。
一青一红,一对儿软糯温香的玲珑璧玉...
陈世子有些心动。
...
一路无话。
驱车来到淮安坊后,待马车停稳,赵菱禾第一个跳下来,打眼环顾了一圈周围,对于这处陌生地界有些疑惑:
“殿下,这是哪儿?附近都没什么铺子开门。”
“应该是某处...鱼市?”
颂濂瞧见此处坊市虽无店家开门待客,但四周都停了不少马车,对于这种情形像是颇为了解,便猜测了一句。
陈令秋笑了笑,倒也没解释太多,带着几人走入之前的那间不起眼的庭院。
洛水鱼市白天虽不开张迎客,但陈令秋这次没有隐瞒身份,自然是无人敢拦阻。沿着小巷走入鱼市内街后,沿街的摊铺都严实紧闭,满街携刀仗剑的江湖游侠和张贴的令榜也不见踪影。
就像一处寻常的空旷街道。
陈令秋的目的本就不是街边的小铺子,倒也没在意。
两个小姑娘却是对此有些新奇,又听世子殿下随口解释了几句“黑市簋街”之类的行话后,更加瞪大了眼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神色。
于洛水自然也听见了陈令秋有意夸大的话,美眸中虽有慌张无措,却也不愿怯场显露,紧紧跟在颂濂身后,像是生怕前头那位二世祖借此对她伺机报复。
好在这个时辰街道上也就他们一行人,不至于像当初那般羊入狼群,如若不然,这位于姑娘怕是连走入其中的胆子都没有。
可说曹操曹阿瞒便到,往前走出不多时,便有一群江湖人朝他们迎面走来。
对伙足足有七八人,除了领头的两人外,其余人皆是粗衣麻布作短褐劲装打扮,手边腰侧带着江湖客常见的兵刃,一副不好招惹的架势。
街道还算宽广,若是有一方避开,倒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但陈令秋这次不担忧暴露身份,甚至有意打着嚣张跋扈的念头来的,面对这群小卡拉米,自然不会主动让路,面无表情的迎面走了过去。
对方似乎也没有避开的意思。
于是两伙人便正面相迎,毫不退让。
不让路归不让路,总不能各自迎头撞上去,双方都在不足几步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互相打量着对方。
对伙为首之人是个身形魁梧铁塔般的中年人,气势沉稳呼吸绵长,一双铁拳如沙锅一般大,五指关节粗壮,青筋毕露。身侧另一人身形平平无奇,呼吸气段更是尚未入品,但观他方才步伐轻盈,落足不沾尘土,应该不止这点实力。
那铁塔汉子稳稳立于地面,见对面的小白脸争锋相对不愿让路,顿时皱起眉眼,似乎想要撂几句狠话。
可这时,身后有一小弟忙不迭的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铁塔汉子这才略感诧异的看了一眼陈令秋,显然是知晓了身份。
但他身为江湖客,在一众小弟面前自然是拉不下这个脸,原地憋了半响,也不知该不该认怂让路。
正当陈令秋即将没了耐心,要帮他认清现实时,另一位其貌不扬的男子赶忙站了出来,主动抱拳行礼,喊了一声“世子殿下”。
陈令秋瞥了一眼那人腰间的未出鞘的匕首,念头闪过后,不知为何没再计较,挥挥手让他们滚蛋。
这件小插曲很快过去,陈令秋自然是没放在心上。
但身后的两个小姑娘似乎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神色显得有些激动,觉得自己刚刚也算是跟真正的江湖客“打过照面”,以后若是与同龄好友聊起时,也算得上一桩不俗气的江湖事了。
颂濂对方才的事似乎也有几分兴致,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笑吟吟对着陈令秋恭维了几句:
“早在京城时,在下便听说过陈世子武艺超群,虽然方才没能亲眼见到,但想来那群人应该不单单只是惧怕陈世子的身份,看来,陈世子在江湖上也久负盛名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令秋听见这番话后,目含深意的看了一眼颂濂:“听这话的意思,颂公子对于这些江湖客行事像是比较了解?”
“倒也不算太过了解。”
颂濂微微一笑,“这趟西行进入关北道辖境后,见过不少北地桀骜不逊江湖人所做的一些恶行,乃至是官府对此视若罔闻、养痈遗患之事,在下对此深恶痛绝。
“只可惜我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没办法像陈世子这般打抱不平肆意出手。”
陈令秋呵呵一笑:“匹夫再怒也不过血溅五步,即使是那位身怀武艺的宗师,又如何能比得上伏尸百万的天子一怒?”
见颂濂含笑不语,陈令秋微微眯起双眼,话有所指:“或许颂公子一开始,就选错了道路。”
“陈世子好见解。”颂濂笑了笑,没再多言。
双方互相点到为止,陈令秋也没有再继续试探这些废话,转身带着赵菱禾冯芙继续往稚楼走去。
来到稚楼前时,晏稚已经亲自在此候着了。
毕竟踏入了人家地盘,陈令秋对此也丝毫不意外,主动介绍了几句,随后便带着几人入楼。
有了之前的一番敲打,再加上晏稚本就想要攀上幽王府这艘大船,所以自然不会怠慢,楼内的铺子不仅悉数开了张,而且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也有其余的客人,三三两两的在各间铺子内穿行,也不知晏稚是有意如此还是为何。
所需的紫毫宣纸等物也早已备好。
两刀玉版宣倒也没什么,无非是价钱贵了些,但晏稚备好的两只紫毫却是极为不俗。
寻常紫毫的笔锋都乃山兔毫所制作,这两只却是上等淮兔项背之毫制成,更加贴服蓄墨,落笔疏朗有致、文墨添香。笔杆亦都是湘竹胎艺,中间绘制精巧莲纹,好似一对儿翠嫩玉竹。
三两珍毫值万金,这等极品毫笔都称得上真正的贡品,放在宫廷中也是难得的御用之物了,有价无市的玩意儿,甚至比冯潇儿那只湘妃簪都要珍贵许多。
这位晏大楼主,倒是真舍得。
赵菱禾和冯芙作为喜欢舞文弄墨的女子,当然明白其珍贵,连忙摆手推脱。
晏稚虽然知晓这二女的身份,但也不清楚她们与陈令秋的关系远近,没有擅自作主,询问似的看了一眼世子。
陈令秋自然不会与她客气,点点头让两人一人一只收下,并且也没有提出要付银钱之类的话。
这位晏楼主可不是什么做赔本买卖的人,眼下拿出一对儿极品墨笔相赠,之后自然会在幽王府身上成倍赚取回来。
冯芙还想推辞,只不过被陈令秋命令似的强硬反驳回去了,无奈之下,她只得忐忑的收了下来。
东西到手,陈令秋还有正事要办,倒也没有着急离开,吩咐贾衡带着赵菱禾冯芙在此游逛一会儿,自己则与晏稚朝外院外走去。
颂濂于洛水两人,挑了一间书肆走了进去,像是当真要寻上几本善本古籍。
而赵菱禾冯芙两人,则是瞧见了当初李大公子曾一掷千金的玉器铺子,索性无事,两位小姑娘便拉着小手走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