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楼后方,有意弄出了一片雅致的庭院,青砖黛瓦从新、照壁秋藤绕庭,虽是秋意浓郁时,却也有一副别致“春景”。
估计是为了楼内一些显贵却又不方便露面的客人,以便他们在楼内挑完心仪之物后,能够就地取材...
穿过廊道来到无人的偏静后院后,陈令秋踱步时,问起了晏稚这次主动找上自己的目的。
晏稚轻也没有再客套,缓声道出了事情:“奴婢忽然想起了一件像是与前几日宣平坊有关的事,于是便斗胆请殿下来稚楼一叙。”
“哦?”陈令秋听见这句话后,轻笑几下:“燕鲤楼都没办成的事,你稚楼办成了?”
“怎么会,只是无意间得知。”
“行,那就说说吧。”
晏稚想了想,还是提起了刘勇,说是大概一个月前,此人曾来过稚楼,找她打听过一名进入洛水城女子的消息。
陈令秋听到这时,眉心微动:“女子?是什么身份?”
“刘勇并未明说,他当时的说法也很含糊其辞,只是隐约提起这名女子约莫是一月前入得城,应该是没有名籍的异客,所以只需稚楼在城内一些偏静的地方寻找。”
一个月前...冯潇儿应该是那时刚刚入城。
这么说来,这个刘勇果然不单单只是为了玉玺一事而来,暗中还有别的目的。
“然后呢?”陈令秋继续问道:“稚楼可曾找出过什么线索。”
晏稚摇了摇头:“不曾,洛水人千人万,想要找出一名不知相貌姓名的女子自然不是那般容易,而且此女似乎还不是寻常人,像是有武艺傍身,刘勇像是无可奈何之下,才会寻上稚楼帮忙查探。”
陈令秋刚刚皱起眉,却听晏稚忽然话音一转:“但是从刘勇身上,稚楼却查出了一些线索。”
于是陈令秋便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刘勇此人并非出身漠北,而是冀州右平一带的人士,早年间在中原绿林混迹过一段时间,之后不知得罪了哪方势力,方才遁入蓟州山林躲避。”
晏稚停顿片刻,又说道:“而且刘勇也不知是得知我们稚楼查出了他的身份,还是有其它原由,明明一开始谨小慎微,可之后在城中的行事,却莫名开始张扬了起来...
“再之后...”
就被世子殿下宰了。
听完这番话的陈令秋,下意识揉起了眉眼。
冀州?
冀州乃是辽京道三洲之地...
陈令秋看向晏稚,声音微冷:“为何之前不曾听你提起过此事?”
晏稚低下头,屈膝一礼:“世子殿下,奴婢只是一个无武艺在身的弱女子,能够维持稚楼这三分地的安稳,已经殊为不易,所以...”
这位女子显然也猜出了刘勇等人背后势力的不俗,所以一开始,她虽然想要攀附幽王府,但也不想让自己毫无退路,甚至沦为陈令秋随手可弃的附属之物。
“那为何又偏偏在这个时候与本世子提起这件事?”陈令秋轻笑几下:“怎么?稚楼遇上了什么难题,想借此卖个人情让本世子替你解决一二?”
晏稚抬头与陈令秋对视:“因为奴婢知道这件事对于世子殿下很重要,稚楼愿意为殿下鞍前马后。”
对视良久,陈令秋无声一笑。
权衡利弊,事事慎重,倒也无可厚非,这位女子虽有私心,但她从始到终的姿态都很低,也一直能摆清自己的位置,更明白究竟该何时抛出自己的筹码。
估计是在听闻宣平坊乃至漠北之外的的一些消息后,才真正下定决心压重注。
是个聪明人,能堪大用。
燕鲤楼终归不是真正自己的势力,除了二档头崔邑之外,还有余下接管各州的档头。这些人不仅要负责各地江湖官场事宜,就连边军的情报都要一手负责,而稚楼作为鱼市最大的消息贩子,幽州江湖上许多的消息便是从此地流出,对于洛水细微之事的把控,或许还要强过燕鲤楼。
陈令秋没再计较此事,在原地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抛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方才那群江湖人什么来头?”
那群江湖人大白天的到鱼市,自然是为了稚楼而来,所以晏稚也没有丝毫隐瞒,轻声说道:
“也是从辽京道来的江湖人,为首之人名为韦靖,算是北地颇有名号的江湖客。”
“他旁边那名相貌平平,腰侧悬匕首的男子呢?”
“奴婢不清楚,他们也并未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只是问起了几天前,宣平坊以及城外发生的一些事。”
晏稚想了想,又轻缓道:“奴婢觉得他们似乎与刘勇的目的一样。”
宣平坊的动静虽被王府及时压了下去,但调动近千名戍防营骑军的动静太大,自然是没那么容易瞒住消息,想来有城内外有不少人都得知了此事。
城内所风闻流传的消息,无非是幽州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好东西,幽王世子仗着家世“黑吃黑”,又或是世子殿下“借口马踏江湖,想要用铁骑踏碎漠北英雄胆”之类的消息,显然是想将整件事与江湖人对立起来。
也不知都是谁流传出去的。
刘勇或是那乌衣男子背后的人没能达成目的,西域潜入洛水的人也都死伤殆尽,这件事自然不会这么轻易了结,陈令秋对此毫不意外。
思忖片刻,还是轻声给晏稚留下了几句话,吩咐她去操办。
对于这位女子识趣的举动,陈令秋自然会给出几分善意,随手丢出一块玉牌:
“若是稚楼遇上了解决不了的事,就拿着玉牌找幽王府,自会有人帮你处理。”
晏稚倒也没有推辞,轻声道谢。
商讨完之后,二人返身重新回到楼内时,陈令秋忽然问道:“对了,你们稚楼应该不单单只是古玩生意吧?有没有一些道教的灵丹妙药,或是认识一些回春妙手医术高明的郎中大夫?”
“殿下指的是哪方面病症?”
“就是胸口...嗯心脏方寸位置的跳动不对劲。”
“奴婢替殿下去问问。”
“别奴婢奴婢的,你我虽是市道之交,但勉强也称得上是朋友了,呵呵。”
“......是。”
“听口音晏楼主不像漠北人氏,出身中原那边儿?”
“不算中原,奴...稚儿出身黔南...”
“旧说天下山,半在黔中青,好地方。”
“殿下可是去过?”
“没有,书里看的。”
“......”
回到楼内后,晏稚暂时先告辞离去,陈令秋则去找两位小妮子,可没想到才离开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这边就生出事端了。
赵菱禾冯芙被人欺负了。
...
陈令秋离开之后,赵菱禾冯芙原本的确是打算在玉器铺子里逛一会儿,结果进去一瞧,铺子内玉器的价格都极为吓人。虽然跟在后头的贾衡说世子殿下会付账,但两个小姑娘哪里还会收,都不敢多待,连忙跑了出去。
结果出了门还不知道要去哪的时候,旁边的一家书铺便传来了喧闹声。
赵菱禾可不是什么喜欢凑热闹的小人,但架不住冯芙在一旁鼓动怂恿呀,于是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迈着小碎步前后脚跑去瞧了一眼。
可谁成想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刚刚走到书肆门口,便正好瞧见了颂濂和于洛水两人,与其余几位客人不知因为何事起了争执。
无论是京城来的颂濂还是出身幽州的于洛水,冯芙都没怎么打过交道,所以对于这二人,她也没什么太多好感。
但迫于都是同行之人,尤其是于洛水,还是被堂嫂特意喊来陪同她的,于洛水都被人骂得不知该如何还嘴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冯芙赶忙上去劝了几句架。
赵菱禾见自己的幼芙都顶着唾沫口水冲上去了,她自然也要去帮帮场子。
结果就是两人一齐被骂...
有贾衡在,二女自然不会吃亏,更无人敢动手,但她们都不是什么善于口舌之争的人,似乎也没闹清楚状况,小脸儿憋得通红,揪着衣角不知该如何辩解。
直到陈令秋前来救场。
赵菱禾一见世子殿下来了,连忙跑了过来,小手拽着陈令秋的袖子,神情委屈巴巴的。
冯芙也凑了过来,虽然没有言语,但同样是一副有苦说不出的神色。
望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颂濂和神情平静的于洛水两人,又看了看书肆内理直气壮的其余三人后,陈令秋皱起眉头问贾衡:
“怎么回事?”
贾衡看向颂濂手中的一本古籍:“像是颂公子在这铺子里看上了一本古书,想要询问时才得知书已经被这三人定下了,颂公子便让几人开价,结果言语上...”
陈令秋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颂濂。
察觉到不善的视线后,颂濂歉意一笑:“实在是对不住,在下爱书心切,看见好东西落入他人之手,就不免觉得有些暴殄天物、痛心疾首。”
“暴殄天物?!”
三人中的一位青衣男子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了,张口指责道:“奇了怪了,落到我们手里就是暴殄天物?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颂濂呵呵笑了几声,没再争执。
见他不再说话,青衣男子便又将目光看向劝过架的其余三女:“还有你们,是自己相识之人就拉偏架是吧?瞧着明明都是世家千金小姐,怎么也干出这等斯文扫地之事?!”
“我没有...”赵菱禾小声替自己和幼芙辩解了一句:“我们说过让颂公子将书还给你的...”
青衣男子冷哼一声:“说过又如何?真当现在还是什么还不还书的事?”
陈令秋将赵菱禾冯芙拉到身后,主动站出来心平气和问道:“那你想如何?”
青衣男子还未说话,他身旁另一位一直默不吭声的玉冠男子也同时站了出来,用下巴指了指泰然自若的颂濂:
“你让那小子给我跪下磕一个,这件事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