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风清,辉夜朗朗。
陈令秋正胡思乱想时,姜漱睁开双眼,轻声道:“脉象虚浮,世子殿下虽然体魄无虞,甚至一定程度算得上...刚强,但这皆是表象,内神却是外厉内荏。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世子平日里不动肝火还好,若是大动干戈,便会气血翻涌,黄庭内息沸如潮水。”
陈令秋对自己的身体自然了解透彻,收回右手,笑了笑:
“姜姑姑对于这些,了解还挺深。”
“久病成医罢了。”姜漱无奈一笑,不等陈令秋多问,便转头说起了解决方法:“我有一法诀,只需世子稍稍平日里稍加念诵,便能稍加缓解这些症状,当然,无法彻底根治。”
陈令秋轻声婉拒了。
无非是清心经之类的法门,若是只能稍加抑制,那他有赵菱禾这个泄火小人不就够了?
见他拒绝,姜漱又锲而不舍说道:“世子现在的气息便已紊乱不堪,不妨试试看?”
见她目光盈盈的坚持,陈令秋眼中迟疑一下,还是轻轻点头。
这位女子动机目的虽不明,但想来不会轻易害他,不然也不会在那书生手中救下自己性命。
见他终于点头应肯,姜漱展颜一笑,口中念出几句“神以形用,形以神生”这种像是道经一样的真言,让陈令秋跟随她念诵。
陈令秋一一复诵。
毕竟只是真言法诀,倒也不会对于体魄有任何改变,只是心中安定了些许,再等片刻后,周身气息便已逐渐趋于平和,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内息湖泊,也忽然静了下来。
方才心中的旖旎一扫而空。
姜漱似乎感受到了他气息的变化,停下诵读,微微一笑:“这只是其中一段真诀,若是世子觉得有效果,可以先试几日,毕竟欲速则不达,之后我再教与世子。”
陈令秋笑着道了声谢。
之后二人便继续沿着湖畔散步。
有了方才的一场交谈后,两人的关系相比与之前似乎近了些,陈令秋便也趁此机会,询问了几句今晨发生的事。
可惜的是,对于他的相问,姜漱还是轻轻摇头,语气异常真诚:“我的确不认识那位红凊姑娘,在蜀地待了几年不假,但是从未见过她,更不知她究竟是为何事对我如此...憎恨。”
见这位姜姑姑神色不像有假,陈令秋只好作罢,道了几句天色已晚好好歇息的话语。
待姜漱告辞离开之后,陈令秋在原地看着这位姑奶奶的背影,心中有些无奈,看来这件事,似乎只能去问红凊了。
之前见到姜漱的时候,似乎还听见银铃声响,如今倒是再没听见过,陈令秋有些疑惑,难道是错觉?
...
告辞离开的姜漱,也没有再闲逛,独自一人踩着月光回到鹿呦庭院。
月柳已经在别院睡下了,姜漱也没去打搅,只是静静的在庭院桂树下站定,纤弱弱质的身形披着月色,素雅淡衫朦胧如纱,半张倾城容颜犹胜朗朗清辉。
往事如雪泥鸿爪,在心中匆匆留下些许痕迹后,便转瞬即逝,只是当年亲手栽种的秋桂,却依旧矗立。
细细想来,她这趟出门的确有些仓促。
可要是不借此机会北上,只怕她连幽州都进不来,更别说接近这位世子殿下留在王府了。
令秋跟他娘亲姐姐一样聪慧,想来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身份。可姜漱依旧来了,并且排除万难留了下来。
怎么能不来呢?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位故人之子跟他娘亲一样溘然长逝么...
轻叹一声后,姜漱便轻轻掸去了肩上的桂叶,转身走向房间,只是迈出几步,脚步又忽然停歇,转头看向西南方。
也不知道新儿那丫头今怎么样了...
...
...
蜀地益州。
一处崎岖山道上,一名面貌俏丽的红衣女子,口中哼着异域小曲儿独自下山。
临近仲秋时节,天气凉寒了许多,所以这名女子倒也没再穿之前那身清凉的流苏红裙,而是一袭便于行走的红束劲装。
纤柔轻纱围系着脖领间,腰间也系着一根简单的黑束带,勒出葫芦身段儿,两条玉腿拢于红纱之下,隐约倒是能瞧出光洁匀称的小腿。
腰侧别着一柄黑鞘银柄的佩剑,身上虽无伤势,但却莫名沾染上了几滴血迹,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虽然红泥这趟是“受人之托”回到西域师门当卧底去的,但途经益州时,她听说这边的一处山头有趣事儿发生,像是什么江湖人弄的一场聚贤会。
反正都是南下,她便想着顺道过来瞧瞧热闹。
结果跋山涉水赶过来一瞧,哪里是什么江湖客聚贤会,分明是一场山里人弄的村头筵罢了,那规模还没人家白事吃席热闹呢。
于是她气不过大闹了一场。
红泥好歹也是一名宗师,对付这群乡下人自然是手拿把掐,一场打闹之后,连敢追上来的人都没有。
只是虽然宣泄了心头的怒气,但红泥不知为何,还是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师门的那边她自是没什么心理负担,这么些以来,她们姐妹二人为了师门做了不知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授业之恩也好指点情谊也罢,这些恩情都已还完了。
若不是红凊因为几年前的一桩往事,心中对幽王府仍有郁结的话,这次刺杀漠北世子的事她都不愿来。
当然,来还是愿意来的。
毕竟江湖上早就流传幽王世子仪表堂堂长身如玉、风流倜傥、神采英拔,还精通“十八般武艺”的传闻,她垂涎已久...
牢房一别,虽然让她领教了到了陈世子的“手段”...但想想还是有些遗憾的。
思来想去,红泥觉得心中的躁动似乎正是出自于此。
脑中浮现出世子殿下的样貌手法后,红泥心中微微一动,绵软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美眸余光四下游曳了一番——此地地势险要,都是些险峻山路和灌木丛,很少有人经过。
瞥见四下无人的红泥舌尖轻拭红唇,左手缓缓捂住心口山峦,五指揉皱衣衫,口中轻轻喃了一声“陈公子~”。
欲念一起便再难压下,纤嫩的玉手也开始蠢蠢欲动隔着裙段儿探向身下...
只是还未抵达淤泥地带,红泥的余光便瞧见了山脚下似乎有人登山而来,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毕竟现在她也算世子殿下的几指女人了,总该有几分矜持不苟才是。
于是红泥泄气似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整理了一下衣衫后,神色自若的继续迈步朝山下走去。
越过一处灌木丛,登山而来的那道身影也愈发清晰。
白衣。
头上戴着顶浅白帷帽,倒也分不出男女,腰侧各悬一刀一剑,观其行走时的沉稳步伐,像是名实力不俗的江湖人。
红泥心中狐疑此地怎么还真出现一名来历不凡的江湖客,莫不当真是上山参与那场村头聚会。
正疑惑时,忽地,
那白衣人腰间一道青光骤然出鞘!
下一瞬,于白日现世的夺目青光,急速掠过二人之间的长空,斜斜朝她疾射而来。
红泥神色虽仍有疑惑不解,但反应可是丝毫不慢,微微偏头,下一息剑光便从脸颊旁一拭而过。
剑气裹挟带起秀发的同时,几根纤细发丝也随之飘散而落。
还未等红泥再作何反应,那名白衣人便已沿着山道俯身登山而来,脚下细碎的石子儿对其步伐没有丝毫阻碍。
青葱五指压着腰间另一侧的狭刀,身形快作一道残影。
身为宗师的红泥,面对此人无端端的出手挑衅之举,自然也生出了几分恼火。
回身一掌拍飞倒掠而来的青光剑刃后,绣鞋拧转溅起一圈碎石子,衣角掠动同一时间前冲而出。
就在二人相距几步之遥时,那名白衣人压着狭刀的右手,微微一动。
先是推刀出鞘寸余,待身前凛然气机骤现之后,再度提刀一尺,之后不做停留猛然拔刀而出!
这几记出刀同样是叠势之举,好似浪潮递次翻涌,层层蓄势卷袭,待袭向岸边时,便已是数十丈之高的惊涛骇浪。
名刀红炉。
红泥自然是认识这柄名声在外的狭刀,甚至当初还因为这柄刀的名字与她相配,还在江湖上寻过几次,可都是无疾而终。
不成想竟是在这小小的山头见到。
既然如此,那姑奶奶便收下了。
“呀——”
红泥眼眸微凝,口中娇斥一声,飞速俯身避开长掠喉间的锋刃。
与此同时,腰间的细剑也同一时间拔鞘而出,点点寒星瞬间刺破身前森然刀光。
刀光剑气乍泄于陡峭山壁,兵戈交击声更是为这处危峰添了几分刀削斧凿、壁立千仞的肃杀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