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朝手下笼络共计十三名武徒,如今被屠戮的只剩下六人。
这些人虽然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江湖逃犯,但近段时间,或多或少都帮赵氏旁系干了些作奸犯科的事,怕被那位世子趁机找麻烦,刚才都没敢跑。此时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了兵器束手就擒。
“符南剑”付玉因为前不久才来的漠北,与赵玉朝结识也没几日,倒是没有参与这些,所以也不惧什么。见那窦章不敢再找他麻烦,便神色平静的走上二楼,站到了赵玉朝身旁。
可赵玉朝这位玉面公子哥儿已经脸色惨白,身后的一票赵氏旁系腿脚都开始打摆子。
他们是纨绔不假,但最多也就嚣张跋扈了些。自幼耳濡目染之下,谁能是真正的蠢人?
那位世子殿下今日不请自来,显然不仅仅只是为了缉拿江湖逃犯这件小事。
近段时间乃至近两年,赵家以及赵氏旁系愈发势大,插足了各行各业乃至是官场。幽王府那边虽然一直都不管不问,但今日世子既然到场淮安坊拔了赵氏的旗,谁知是不是要秋后算账,然后借此为由头打压赵家?
若是真查起来,在场可没几个屁股干净的主儿。
那位姑丈大人虽然仍旧稳坐封疆大吏使持节的位置,可毕竟不是自己亲爹,驴蒙虎皮哪里能不慌。
赵玉朝见陈令秋转身看来,咬紧牙关走上前,战战兢兢躬身谢道:“多谢世子殿下帮忙清理门户,之前是玉朝疏忽,有眼无珠收下了这些得罪殿下的案犯。日后定会严查手底下的人,若是再有罪不容诛之人,定会扭送官府。”
见这小子还嘴硬,赵斐无奈叹气,却也没再说什么,拉着鹤羡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挑了壶酒开始自斟自饮。
陈令秋听乐了,这小子三言两语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不去当官在这儿做买卖倒是屈才了。
侧耳聆听了一下楼上的动静后,陈令秋笑眯眯道:“你就不想知道,楼下闹这么大动静,你楼上那位怎么一直没反应?”
赵玉朝一惊再惊。
恰好这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赵玉朝心中惶恐的转头望去,结果便瞧见了一位豆裙小姑娘迈步下楼,右手还像是拖死狗一样拖着个东西。
赵玉朝定睛细看,竟然正是那位被自己拱起来养伤的宗师高人。
这位虽然受了伤,但多日养精蓄锐和阴精滋养实力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就连那刘温和许吠联手都近不了身。
眼下竟然被一名十来岁的小姑娘打成了这幅模样?!
徐洛水单手拽着那人脚踝快步走近,地上的黏腻污秽拖地似的拖干净了,途中还不小心将那位“高人”的脑袋砸碰了几下桌角板凳。
可惜这位小宗师睡意很沉,根本没有丝毫反应。
赵玉朝惶恐不安,而他身后的付玉见到这一幕,也不知与那“高人”是个什么关系,登时怒不可遏,提剑迈出几步便想出手制止。
“咔——”
柳新儿拇指推刀寸余。
付玉脚步一停,拔剑的动作也停滞。
他有一种感觉。
拔剑出鞘时,便是人头落地的瞬间。
再难前移寸步的付玉两手紧握剑柄剑鞘,眉心拧作一团,气势已至平生最顶峰。
可僵持良久后,这位蜀中“符南剑”剑道小宗师还是咬牙放弃了拔剑的念头。一鼓作气再而竭,放下手臂的瞬间,再也提不起丝毫心气。
柳新儿神色平淡,红炉归鞘。
徐洛水已经拖着那大高手走近,还邀功似的昂起小脑袋。
陈令秋笑着说了句等下给你买糖葫芦,之后便用脚将人翻了个面,低头看着这位睡意深沉的高手,眯眼笑道:
“又见面了,本世子当初说过别被我逮到吧?怎么还不听呢。”
只可惜地上的谢玉楼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根本听不见任何话语。
陈令秋也没在意,抬头看向赵玉朝,“你胆子不小啊,收留这些案犯累累的罪孽也就罢了,竟还在城内玩起了倒卖人口的买卖,还敢开在淮安坊。这段时间城内无故消失的女子也是你干的吧?怎么,从那采花贼刘温那里学了几招采阴补阳的秘法,替他疗伤,好让这位小宗师为你卖命?”
陈令秋语气从温和变为冷冽:“今日还想将这些女子全抓了,替这姓谢的聚阴破关再进一步?真当你能姓赵就能护这些人周全,真当你姓赵就没人敢动你?!”
赵玉朝面如死灰。
最后看了一眼这位赵氏公子,陈令秋没再多言,抬抬手示意燕鲤楼将这些赵氏旁系全都带走,神思万千。
赵氏子弟干的事,身为使持节的赵庚是否知情?也许知道一些,否则也不会让赵斐来告知他。赵庚这些年放任赵氏旁系胡作非为,或许是为了做给王府乃至朝廷看的自污手段,又或是因为出于那些逝去胞兄弟的愧疚,所以才一直不作为。
可如今的漠北格局不同了。
赵菱禾即将动身去往京城,赵庚应该也准备好了大刀阔斧,自然不会再被人因此拿捏把柄。这些赵氏旁系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却一直都是烂泥扶不上墙,自己作死,也怪不得赵庚“大义灭亲”了。
陈令秋不再去多想,又转头看向那位“符南剑”,轻缓道:“你进洛水城没多久。说说吧,你与这姓谢的到底是什么关系,若是没有参与这些,本世子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付玉冷面不语。
陈令秋上下端详着他,“你这手符剑出自黔南谢家吧?形似尽取,瞧着也颇有几分神韵,想来应该练了不下三四年,应该早就与谢玉楼熟识?”
付玉看了眼地上渐渐失了生机的谢玉楼,纠结沉默一阵后,还是缓缓点头。
“几年前在黔南遇见谢兄...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这次也是听闻东嵇山的消息所以才赶来,没想到还是...”
既然没参与此事,陈令秋也懒得搭理一个小虾米,反正也还有其他人找他麻烦,便摆了摆手示意他滚蛋。
付玉沉默良久,还是道了一声谢,转头离开之时,那位出自蜀门的窦峰主本来也想追出去,结果被燕鲤楼的死士拦了下来。
无事生非打架斗殴,不去牢狱关个十五天还想走?
这位江湖名宿窦峰主似乎也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下场,老脸憋得通红,却又不敢动手硬跑,只好朝楼上抬手抱拳:
“陈世子,这位付寇贼乃是十足的恶徒,老夫是为了替武林除害才不远千里追赶而来...”
陈令秋不耐烦打断,“少给本世子扯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谁让你动手了?你不会报官?”
“那好,世子不愿插手蜀地江湖事也就罢了,为何放走此人又偏偏拦下老夫?他刚才明明也还手了。”发须霜白的窦章十分不解。
陈令秋笑眯眯道:“人家是正当防卫。”
窦章一时语塞,只好看向楼上安稳无恙的洛小霞,“那这位落霞仙子刚刚与老夫一齐先动手了...”
听到这句话的洛小霞微微蹙眉,这老头罔顾同为蜀地江湖人的情谊,竟然还想将她拖下水。只是她自出江湖起便是敢做敢当的的性子,即使是因为那剑阁嫡传挑衅在先,也没有去辩解,转身朝陈令秋抱拳一礼:“陈世子,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我洛小霞在城内动手,坏了漠北的规矩都是事实。江湖人挨打要站稳,这个罚我认了,世子不必觉得难做。”
说罢,洛小霞主动摘下腰间佩刀,递给身边的燕鲤楼死士,又将双手递上示意只管拷她。
瞧瞧人家女侠这格局,再瞧瞧楼下那位自诩江湖名宿的峰主。陈令秋嗤笑了几声,摆了摆手,示意那死士将刀还给洛小霞。
“不必了。”
洛小霞还未言语,楼下的窦章再次不解出言道:“这...这又是为何?”
陈令秋懒得回答这个破问题,喊了一声“赵斐”。
正在一旁跟鹤羡自斟自饮的赵斐白眼一翻,不耐烦大声叫道:“因为漠北都他娘你说的算。我说姓陈的,你就不能自己说?非得让本公子替你传话。”
陈令秋哈哈笑道:“那多跌份啊?”
楼下的窦章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不轻,被燕鲤楼死士带走之时,连连破口大骂你这漠北世子根本就是个见色起意、目无法纪、罔顾尊长之徒等等难听话。
洛小霞也是有些发懵,回想起一路来幽州听见“世子风流成性”之类的话语,刚才又亲眼见那白衣世子与两位女子的暧昧举动,心中不免忐忑。
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陈令秋面前,小心翼翼行礼说道:
“多谢陈世子的抬爱,方才的恩情我洛小霞都铭记于心,日后定会涌泉报答。只是...只是我洛某乃是江湖人,习惯孑然一身,对于男女间的事从未考虑过。
“望世子不要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了...还是将我送进牢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