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秋脸色古怪的看向洛小霞。
坦白说,这位落霞仙子姿色的确不俗,眉目秀美,肤色白嫩,不比铜雀楼那些女子差多少了。
作为习武之人的身段儿亦是苗条有致,马尾辫高束,加上红黑相间的束身劲装被她穿出几分飒爽英气,叫人耳目一新。
但陈令秋也没到见着一个美人就得扛回家中的地步。
小心看了眼逐渐泛起醋意的冯妗妗,陈令秋转头哭笑不得:“洛姑娘你怕是想多了,本世子只是敬佩姑娘仗义出手又敢作敢当而已。你这样的女侠若是被关进牢狱,那江湖上这十五天得多无趣?”
见陈令秋神色诚恳,洛小霞也不疑有他,轻轻笑了两声,也没因为误解而去扭捏作态,大大方方道:
“那是我小人之心渡君子腹了。之前听的传闻其实都做不得真,陈世子一点都不像外头传的那样风流成性、拈花惹草、见异思迁、水性...”
“停停停,打住。”陈令秋假意绷起脸,“再说下去,本世子可反悔了。”
洛小霞颇给面子的苦兮兮笑了几声,相视一笑后,也没再多逗留,抱拳一礼:
“陈世子,那我们就青山不改。”
陈令秋将手拢进袖子里,笑眯眯道:“下句是什么词儿?”
洛小霞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见这位世子似乎真不知道,嘿了一声,道:“下次再告诉你。”
言罢,利索转身,沿着二楼的窗户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屋脊后方。
陈令秋无声轻笑,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消失倩影,出神良久。
见那姑娘都消失半晌了,陈令秋还直勾勾盯着窗户,后头的冯潇儿轻轻哼了一声,酸溜溜道:“世子少了本妃这小半月,似乎也觉得多无趣。”
“嗯?”陈令秋回过神,像是没听见那句话,“潇娘刚才说什么?”
冯潇儿气呼呼看向柳新儿,故意道:“柳姑娘,漱儿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太无聊了些,我们该回去陪她了。”
柳新儿眨了眨眼睛,点头:“好。”
陈令秋苦笑一声,知道这醋坛子又误会了,只好快步拉过冯妗妗的手,轻声解释了几句。
冯潇儿其实也没多生气,也不觉得身份天差地别的二人能有个什么情愫生出,被哄了几句后很快破颜一笑,然后又趁机念叨几句以后跟着漱儿修行归修行,但还是要养好身子,每隔几天就得来一次冯家,她亲手下厨好好犒劳犒劳世子,免得她心中念得紧。
陈令秋哪儿还敢反驳,乖乖称是。
正好这时,一直都没走的官清涛也迎了上来行礼辞别,说是要回府衙述职。
毕竟这场闹剧不小,即使是有王府的人在,但后续的善后工作还是得官府出面。
陈令秋没计较之前洛水衙门记录名籍失职一事,只是看着这位小胖子打趣道:“听说你这位司户大人老是念叨什么漠北伙食不行,比不得国子监,别说幽州官场了,就连陈尧都知晓了此事。怎么本世子眼下一见,也没见饿瘦多少啊?”
官清涛尴尬一笑。
陈令秋轻笑两下,这位司户大人其实还算有担当,方才的局势那般混乱,不少江湖客都自顾不暇,他却没有趁机离开。
经此一事,陈令秋对这些中原来的文人,印象还真有了几分改观。
官清涛走后,玲珑楼的局面也算安稳下来,不少躲桌底下的豪绅千金总算能够放心离开,有些世家女或是江湖女侠临走之前,还不忘朝楼上白衣公子哥儿抛了个媚眼。
陈令秋趁着冯潇儿不注意一一收下,之后便转头看向二楼唯一一桌稳如泰山的客人。
大戏唱了这么一出,该办正事儿了。
只是陈令秋刚走出没几步,便又有一名“女侠”快步蹿出拦住了他的脚步。
低头一瞧,只见一位桃裙女子学方才洛小霞抱拳一礼,拿捏起了江湖人的姿态:“世子殿下,本姑...在下乃是洛水武家女,也是自幼习武之人。方才见殿下功夫了得,尤其是那一手武当剑指“绕指玄“,怕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心生佩服的同时,也想要跟殿下讨教...交流一二。”
陈令秋原本还有些奇怪哪位不开眼的江湖女侠屁股欠揍找上门了,结果望见是这妮子后,顿时开始头疼。
武江月这丫头与赵菱禾差不多年纪,也算跟他打小就认识。小时候跟个假小子似的领着一帮小屁孩到处瞎混,还自封自己为“江月女侠”,成天干些脚踢大黄拳打白鹅的行侠仗义事儿。长大了些也丝毫没改,不仅跟那于顾贞在背地里暗戳戳坏他名声,甚至一度将他这位浪荡世子当作洛水城最大的“武林反派”。
这姑娘摆明了脑子缺根弦,陈令秋眼下还有要事,总不能跟她计较,摆了摆手,“什么讨教请教的,以后再说。”
“不是请教,是交流。”武江月一板一眼的改正道。
陈令秋白了她一眼,懒得搭理。
见陈令秋迈步就走,武江月有些急了,连连解释,眼见没作用,又只好软了态度,语气央求似的说道:
“世子殿下,你我都是江湖客,殿下怎么能这么不给面子,这么多人看着呢...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
转头见这姑娘一副可怜哀求的神色,陈令秋有些忍俊不禁,勾起嘴角道:
“交流?说白了就是想跟本世子学几招吧?”
武江月咬了咬银牙,功夫都没学到家,还要什么面子,索性也不装了,点头如啄米,目光希冀。
陈令秋戏谑道:“教你一招半式不成问题,但是江湖上喂招教招讲究一个名分,你我既不是师徒,也不是同门,怎么教?可没有白学的道理。再说了,你江月女侠乃是“名门正派“出身的仙子,本世子是人人喊打的“武林败类“,你跟我学,那多跌份儿啊?”
武江月也想起自己之前干的那些事,不免有些局促尴尬,两手揪在身前打结,小声哀求道:
“我们江湖人都是不记仇的...世子殿下只要愿意教我一招半式,大不了,大不了我就让你打...还是骂一顿好了,不然我怕我这细胳膊小腿遭不住...”
这边的动静引得楼内不少人齐刷刷看来,见这妮子在这么多人面前愈发窘迫难安,陈令秋无奈一笑,也没再因为当初的小事难为她,清了清嗓子,神色严肃:
“请教谈不上,江月女侠在我们洛水城也是小有名气,本世子早就心生佩服,若是有机会能够切磋一二,也算是一桩美谈。”
武江月抬起头,神色惊喜万分。
见她还想再说,陈令秋小声道:“即使是当真拜师也得择个吉日奉茶磕头,眼下可不是什么良辰吉时。还有,这么多中原江湖人瞧着呢,你是不是该展现几分咱们漠北侠女的风范了?”
武江月眼珠子四下寻摸了一圈,见果真有不少视线看着她,神色难掩激动,当即嘿了一声,抬手抱拳,
“既然世子殿下有事在身,那在下择日再登王府拜访。”
言罢,又转身打算学那洛小霞从二楼窗户跳出去。
只是走出几步,武江月才想起来自己可不会什么轻功,这么高跳下去不得摔个够呛,只好给丫鬟使眼色,示意她拉着自己走楼梯。
婢子心有灵犀,走近前声音不大不小的劝慰几句“小姐今日穿得是裙子,太不雅”之类的话,然后挽着心脏砰砰直跳的武江月走下楼梯,在一干中原江湖客的注视下慢悠悠离开。
武江月容貌本就尽得“洛水女”之姿,加上幽王世子都要给几分薄面的隐秘身份,落在其他人眼中,倒真有些“于风沙中走出一位桃裙携刀女”的女侠气场。
只是陈令秋分明见到那桃裙少女刚迈出门槛时,便一跳三尺高,蹦蹦跶跶的样子再无气度风范可言。
旁边的冯潇儿一字不落听见了方才的交谈,也是哭笑不得。
“令秋你是从哪认识的活宝。”
柳新儿脸上都破天荒浮现几分笑意。
陈令秋笑着解释几句,之后便继续走向那屏风位置。
屏风后头的李念原本还在小声嘀咕“这小蛮子就喜欢出风头”之类的讥诮话,结果见那人竟当真朝她走来,顿时大惊,赶忙拽了拽自家师兄的袖袍,“师兄我们快走,一会儿那姓陈的...”
只是话未说完,那白衣公子便已经走到了屏风前,假意往里张望一番,随后又故作惊讶道:“哟,这不是江南的那只小青雀么?怎么飞到幽州来了,自己送上门了?”
李念拍桌而起大怒道:“小蛮子你叫谁呢?信不信本姑奶奶一枪戳死你?!”
陈令秋笑眯眯道:“你带枪么?”
本来只是寻常的一句话,毕竟李念也的确不会武学,更不会什么枪法。可好死不死陈令秋偏偏朝她身下打量了一眼,顿时惹得桌上的几人无不蹙眉。
坐在首位的舒语也凝起了眉心,原本因为方才的一场逮捕案犯之事对这位世子有几分转变的好感,也消于无形。
李念都快气疯了,指着那袭白衣口不择言道:“师兄,快出枪杀了这个小蛮子!不然把素缨枪借给我,本姑奶奶要将他戳千万个窟窿!”
秦几道对这位漠北世子其实并无恶感,也不想得罪此人,甚至因为那谢付两人的事,还有几分敬佩。
可这句话以及那眼神实在太过肆无顾忌,真当江南李氏任人凌辱不成?
“陈世子身份尊贵,何必刻意去做这种猥劣行径?”秦几道语气虽平淡,可目光已有几分不善。
看着这位自打方才起就一直不动如山的男子,陈令秋神色愈发玩味。
之前燕鲤楼搜山没能找到谢玉楼尸首后,便开始着手调查此人身份下落。除了查出蜀地付氏和黔南谢家之外,同时还查出了这位秦宗师两人之间的宿仇,随后又一路顺藤摸瓜,揪出蜀王一行人的行踪。
秦几道和那付氏谢家之间有怎样的世仇纠葛,陈令秋不感兴趣。原本想借付玉引走他的打算,也落了空。
但无所谓。
就算秦几道贵为广陵枪仙首席弟子,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宗师,一手君子枪枪法杀力再如何高,总不能高得过柳悍匪吧?
有柳新儿在身后坐镇,陈令秋这次谈判极有底气,没去搭理秦几道,更没理李念那个仍在破口大骂的疯娘们儿,转头看向首座的舒语。
这位蜀地来的王爷兴许是不愿太过照耀,不过是简单的黑色裘衣打扮,鬓发也束成了男儿样式。
凤眼英气,弯眉入鬓,五官更是精致的不像话,既像是翩翩贵公子,又像是袅袅俏佳人,叫人难辨雌雄。
场上两位容貌最俊秀的“公子哥儿”同时目光交汇。
陈令秋微笑道:“蜀王拨冗莅临漠北,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幽王府。今儿个还让王爷看了这么一场窝里斗的笑话。”
蜀王?一旁的冯潇儿听见这个称呼,有些疑惑的望向对面的俊美公子。
或许是冯妗妗作为女子和世子长辈的直觉,虽然难以瞧出对方是否乃真正的女儿身,但心中却是莫名感受到一股...威胁?
舒语没有回应陈令秋,而是移开视线同样打量着对面的青簪美妇人。毕竟按几人身份来说,世子殿下一个小辈儿还得往后稍稍。
舒语似笑非笑开口问道:“王妃?”
冯潇儿落落大方颔首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