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位身份尊贵、年岁相仿、姿容也是各有千秋的女子莫名其妙便聊得火药味十足,陈令秋一头雾水,赶紧岔开话题:
“王爷不介意本世子拼个桌吧?”
舒语收回视线,平淡点头。
陈令秋这边带着冯潇儿柳新儿一齐落座,徐洛水这丫头兴许是见这边气氛不对劲,便悄咪咪跑到旁边赵斐那一桌,跟鹤羡这位忘机真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桌子菜,吃得不亦乐乎,偶尔还攀谈几句。
鹤羡这位神叨叨的小道士似乎知道些什么,对这个活了百年的小姑娘无比好奇,笑眯眯问了几句“山巅景色如何?”或是“那位和如今这位有没有什么变化”之类的话语。
可惜,被徐洛水全当耳旁风了。
赵斐却只是瞪着三角眼闷声灌酒,像是有心事。
屏风这头,冯潇儿已经与舒语不咸不淡的客套了几句。
其间舒语若有所指的提起了郴州辽王府的事,陈令秋心中一紧,本想出言挡下来,却不想冯潇儿只是平静的回了一句“本妃的事,就不劳蜀王费心了。”顿时让他暗暗咋舌。
客套一番后,陈令秋为身边两位女子一人斟了杯茶,又为自己倒上一杯,这才看向舒语,聊起正事:
“王爷不远千里来到漠北,还有意隐藏身份,不会是为了什么四方坪遇仙论武之类的无聊事吧?”
舒语接过舒碧琼的斟茶,平淡道:“世子既然已经知道本王的行踪,想必也知道目的了,何必还明知故问?”
陈令秋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明知故问,而是要确认一些事,不然怎么会放心?”
“确认什么?”舒语有些不解。
陈令秋却是没有回答,而是又看向那位黑裙妇人舒碧琼,轻缓道:“本世子听说十来年前漠北出现一位江南道的宗师,似乎是因心症之类的原由来求丹问药,就是这位嫵姸姨姨吧?敢问如今病症如何了?”
舒碧琼神色略显惊讶,转头见一旁的舒语没有否认言语,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点头,但也没有说太多。
“不碍性命。”
陈令秋轻笑几下,并未再多问,只是轻轻道了句“明白了”。
可陈令秋的这番言语表现,却是让舒语困惑不已。本想多问几句,窗外却又再次传来一声嘹彻天际的雀鸣声。
除此之外,下方街道近乎同时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铁重踏青石板,以及甲胄铁器间“沙沙”摩擦的声响。
听这震耳欲聋的动静,人数不少,也不知是不是洛水巡骑人马收到消息前来玲珑楼收尾。
李念对于这些古蜀皇宫的旧闻不感兴趣,反倒是好奇所谓的漠北铁骑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于是便探出脑袋往外张望了一眼。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因为外头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披甲骑兵!且都是清一色的骊驹玄甲,甲士腰别漠刀手持马槊,人人腰粗膀圆气势磅礴。两侧街道排列的骑军队伍好似一片黑色大潮,一眼竟瞧不见尽头。
出身细雨轻烟江南的李念,哪里见过这等黑压压沙尘袭面的场景。
即使是进入漠北已有不少时日,也从未目睹过这么些铁骑齐齐现身。
见楼下为首的将领抬头望来,李念飞快缩回脑袋,心中由惊惧转恼怒,转身指着那安稳端坐的白衣厉声斥责道:
“姓陈的,你安得什么心?!莫名带这么多人来,当真要将我们绑回王府不成?!王爷可还在这儿呢。而且姑奶奶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爹爹一定会北上亲手杀了你!”
陈令秋这次没有与李念针尖麦芒的言语交锋,低头喝了一口清茶后,面无表情道:“多么?这不过一千多号人,漠北二十万边军可都没从各州拉过来。”
听见这番赤裸裸威胁话语的李念顿时气恼不已,可又不敢真正将陈令秋得罪死了,毕竟当年她在京城就领教过这位公子哥儿敢说敢做的性子。咬牙切齿的在原地杵了半晌,方才在秦几道的递台阶下不甘心坐回原位。
秦几道舒碧琼其实更早听见马蹄声,只是万万没想到竟当真是冲他们而来,更加没想到这位世子表面和和气气,背地里却早已埋伏了这么多边军。
江湖人能够依仗自身武力对抗甲士骑军,成为沙场千人斩万人敌?这件事前人早已有定论。
舒碧琼浸染宗师多年,莫说楼下的边军,即使来得再多她也能凭着手中一杆丈八进退自如。
身为宗师无论内力还是杀力都远胜普通人,也没人会蠢到死战不退。
可这次来漠北的目的不是为了大打出手,也没想过真正与幽王府为敌,更别说王爷还在场了。
相比于其他几人,身为蜀王的舒语更显沉稳不乱,从头到尾都没流落什么异样神色。
蜀地那边的军政小庙堂犹胜漠北,这么些年何曾没有乱局,可一样被她牢牢掌控在手中,这些算什么?
舒语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陈世子这是要为了圆儿,不惜将我们都留在漠北?”
莫说李念几人,就连冯潇儿听见这话都是心中一揪。沉默了一下,还是在桌子底下轻轻抓住陈令秋的右手,不希望他这般冲动行事。
陈令秋悄悄捏了捏冯妗妗的小手,又安抚了一下左边的柳悍匪,摇头实诚道:“不,只是王爷派人擅闯王府一事,弄得本世子有几分不快,想在王爷面前显摆显摆实力罢了。”
舒语眸子里有几分错愕,只是并非震慑于幽王府的实力,而是因为陈令秋的坦诚让习惯与臣子勾心斗角她有些...不适应。
沉默片刻后,舒语轻声道:“是那位靖平刀魁?还是我们蜀地那位莲花女冠出手了?”能够拦下那位青鸾的主人,即使是幽王府怕也找不出几人了。
陈令秋斩钉截铁道:“是我的。”
舒语再次愣神,想明白这句话所指的意思后,淡淡一笑,也没去争这种小事,只是再言:“蜀地如今的兵马虽然比不得你们漠北,但还是能拉出几万人的。两万余名白毦军也已陈兵益州一带,想必你家中那位已经知晓此事了。所以本王倒是想问问,陈世子究竟想如何做?”
看着这位仪态不输冯潇儿,气质不弱姜漱的女王爷,陈令秋沉默一阵,像是气馁般的轻笑几声:
“不如何,对本世子而言,一个女子有什么重要的?”
舒语下意识蹙眉,旋即又释然。
李念对于这件事原本还不怎么在意,可听见这句话后,像是抓住了陈令秋的小辫子,尖着嗓子讥讽道:
“世子殿下果然意气风流,一名女子对你来说算什么?随便招招手便有无数庸脂俗粉自荐枕席,是吧?”
陈令秋眯眼道:“那是自然,而且本世子还不怎么挑食,就譬如你这位小青雀虽然性子娇蛮了些,但调教一二也能看得过去眼,最不济也能够与那些庸脂俗粉将将持平。”
见李念又恼羞成怒,拿自家那位“枪仙”来威胁,陈令秋笑眯眯道:
“李青雀是不是忘了,你如今身处漠北,真当你老爹那天下第一的名头,和身边这两位就能够护得住你周全?”
从未插嘴的秦几道冷不丁道:“陈世子可以试试看。”
舒碧琼虽未出声,但气势同样渐次攀升。
而柳新儿近乎同时将手握上红炉,目光直勾勾盯着这位黑裙妇人,显然将她当作了最大的威胁。
冯潇儿虽然不愿见到陈令秋当真与这位蜀地王爷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但也并未出声出声劝解,只是像位稳重的熟妇一般,默默站在世子身边。
旁桌那边,除了依旧埋头啃食的徐洛水外,赵斐鹤羡两位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气氛,神色各异。
赵斐是狐疑不定,鹤羡却是一副“早知道就趁早跑路”的神色。
楼内陷入诡异的寂静,窗外黑压压的铁骑似乎已经蓄势待发。
剑拔弩张之际,陈令秋忽然站起身,引得桌椅茶碗哗啦啦作响,也惊得众人各自将气势攀至顶峰,险些都拔出兵器了。
舒语神情淡然。
陈令秋轻笑一声。
正在众人不解,就连舒语都微微蹙眉,想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世子想要如何做时,陈令秋一左一右拉起两位女子的小手,又扭头喊上徐洛水,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远。
只是下楼之前,陈令秋还是停步,没有回头轻声道了一句:“三日后来王府领人。”之后便不再停留,消失在了楼下。
留下一脸错愕的舒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