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曼曼今日也喜提调回京城。
虽然那位四皇子狼狈逃出了漠北,但好在没忘了他,甚至人还没到京城呢,就弄了一纸调令到幽州,将他调回京城北宫学塾,当那心心念念的授学助教。凭他爷爷的侍郎高位,只要瞎混几年,进礼部司管辖天下女学生的愿景便能实现了...
而且除此之外,曹曼曼还听说了洛水城内,赵家冯家两位世家千金女也是今日出发去京城,并且还是待明年开春后,上北宫学塾求学。
肥胖身躯独坐车厢内的曹曼曼逐渐勾起嘴角。
这不是落他手里了么?
但他不蠢也不傻,赵家冯家虽是漠北的世家,但底蕴却也不同小觑。
赵家暂且不提,那位赵家小姐这次可是天子钦点入京的女子,谁敢招惹?出身广陵的冯氏,在京城那边同样底蕴不凡,听说朝堂内礼部户部有不少大臣官员乃是当年的冯氏旁系出身,如今虽然疏远了些,但不还是流淌一脉的血?
这两家望族多年的家世积淀,即使是身为侍郎之孙的他,也不敢不重视,更何况之前还有幽王府那位弄出的一场“百官议妃”举动,他哪儿敢正大光明找麻烦?
可谁说他要去找麻烦了?
他身为堂堂北宫学塾授学助教,正经上课授学的时候,重点关注一二没毛病吧?若是学业不好,偶尔单独留下来补补课也很正常吧?
都留下来补课了,身为师长,摸摸小手,搂搂小腰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吧?
一想到那两位可口俏佳人的容貌身段儿,曹曼曼神色简直畅快至极。
你陈令秋是厉害,不仅是藩王世子,还是位武道高手,可那又如何?
本公子只不过是做了些合规合理的事,你能耐我何?当真因为这种小事,杀了他一个正经七品北宫助教,三品侍郎之孙不成?!
人逢喜事精神爽,曹曼曼甚至觉得车厢外头迎面呼啸而来的风沙都柔了几分,便好似一位身段婀娜的女学生站在身前,风儿拂过晕红的俏脸时,那柔顺乌发滑过他的脸庞,女学生徐徐捋起耳畔秀发,羞红着脸糯糯喊了他一句“曹先生~”。
曹曼曼下意识咧着嘴“哎”了一声。
结果耳边当真传来呼唤声:“曹先生?曹先生?”
“哎?”
车舆内做白日梦的曹曼曼回过神,神色恍惚的望向外头留着络腮胡的“女学生”,对方的满头“秀发”还随风扑打在他的脸上,顿时大怒:
“干什么?没见本公子放空神思在冥想么?耽误老子好事。”
外头一袭黑衣劲装,做江湖客打扮的络腮胡男子似乎有些慌张,转头看向马车外,“曹先生,来了好多...好多...”
见他话都说不明白,曹曼曼再次大怒,“好多什么?说个话磕磕盼盼,还镖客,本公子雇你们何用。”说罢,站起身怒气冲冲走出马车。
结果走出车厢的曹曼曼瞧见车舆外的一幕后,顿时瞠目结舌,久久无法回神。
很多...马。
很多...人。
很多骑军。
虽然曹曼曼是在京城那座温室长大,但是来到漠北小半年,其实喝过不少西北方,也见过寥寥几骑塞北边骑游曳在黄昏下的场景,心中其实有那么些不屑一顾。什么“马蹄踏如神人擂鼓卷袭残云”,什么“漠刀刀光映如雪落风沙”,不过是京城那群酸腐文人口中的夸大之词。
可眼下...
这是...多少骑军?几千?几万?
还是几十万?!
曹曼曼只知道自己被这群黑色浪潮给围在了中间,身边是振聋发聩的马蹄声,马儿卷袭的风沙烟尘铺天盖地,全然不知天地方位。
这次担心路途上有马匪或是江湖人劫道闹事,他特意请了洛水颇有名号的镖局送他回京,一共三十多号人。
可这数十人在这片黑潮之中,竟好似沧海一粟。
曹曼曼站在马车上呆若泥塑,好在押镖的镖客中还是不乏有胆识的人物。
其中一名持刀老者便是这趟押镖的主心骨,见众人都看向他,老人犹豫了一下,摘下腰间佩刀交与旁人,又翻身下马,独自迎上黑潮,走出几步后,冲着像是为首的一名将领抱拳道:
“这位将军,在下...老汉我也是咱们幽州人,不知道这趟走镖是哪里得罪了各位军爷,不妨明示。”
高高骑在骏马上的将领没好气摆了摆手,“别乱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叫我将军,你想我死啊?”
闯荡江湖多年的老人神情尴尬,他不是不懂自家边军的规矩,但也总不能喊人家小卒吧?
好在校尉没计较此事,只是抬手勒停了身后的马蹄,又斜睨了一眼那辆车厢和马车上的公子哥儿,明知故问道:
“这趟走镖押的什么东西?”
虽有镖局的规矩在,但这群如狼似虎的边军如此大功干戈,事儿怕是不小,老人也不好隐瞒,恭敬道:“回大人,保全这架马车的安危,安安稳稳一路护送到京城。”
“好。”校尉点点头:“那马车你带走吧,里边儿的人给我们留下。”
“?”老汉都快懵了,人留下了,他还要马车干什么?
他还以为这位军爷误会了,便赶紧抱拳解释道:“大人,实不相瞒,这次我们镖局护送的正是车厢里的那位曹先...”
校尉笑眯眯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曹不曹的,老子不在乎。我们小王爷说了,既然这位侍郎之孙孑然一身来,那就得孑然一身走。”
说完不等老人答话,校尉便朝身后挥了挥手,大笑道:“兄弟们,动手,别伤人,除了那身儿衣裳外,其它的东西全扛走。”
马蹄一拥而上。
镖局的镖客全都傻了,根本连拦阻的心思都没升起。他们只是走镖押镖的,又不是出门打仗的...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土匪一样的边军便连人带马车全扛走了,徒留一脸懵的曹曼曼站在一片黄沙之中。
“委屈曹大人了,这趟反正也就千把里路,走几步就到了。”那校尉高坐马上,笑眯眯道:“我们小王爷还让我给曹大人带句话,“漠北离京城瞧着挺远,但马蹄一路踏过去,也就几个昼夜的功夫,希望大人心里有点十三数“。”
曹曼曼没能回过味,依旧呆若木鸡。
那校尉临走之前,还贴心的丢了一袋子银两,又提醒道:“哦对,这些银子只是为了不让曹大人饿死,若是想坐马车可不行,大人得用走的。途中会有边军和暗桩一路盯着,要是被发现的话,大人就得从现在的位置重新走了。”
听见这句话的曹曼曼面如纸色。
走...走回去?
这你妈得走到猴年马月啊?!
可惜,那校尉却已经驾马大笑远去。
这边事毕,而距此不远处的一处丘阜之上,一位白衣公子独自在此蹲坐,从地上拔了根小草,随手擦拭上头的灰尘后叼入口中,抬头凝望着那两驾消失在风沙中的马车良久无言。
...
“师兄,你说这小蛮子怎么就忽然转性子了?嘁,带这么多人来,还以为他真敢如何呢,结果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淮安坊街面上的骑军散去后,一行人相继走出酒楼,李念望着那黑潮退去的方向,没忍住出言讥讽了几句。
跟在后头的秦几道神色平静,虽然对那世子的好感减了许多,但也没有附和,摇头道:“不清楚,或许这位漠北世子有自己的考量。”
李念撇了撇嘴,显然也有些不屑,却也没再说话。
舒碧琼听完方才的一番话后,倒是觉得自己大致了解那放浪公子哥儿的想法,没有自作主张,而是转头看向舒语,“王爷,接下来是...”
舒语背负双手,蹙眉神游。
当年留下来的那座旧蜀皇宫和庙堂虽小,却也五脏俱全。不说朝堂的百官和三洲之地的无数官员,单说留在蜀王宫的太监宫女,就不下千人之数。这些下人之间尚且尔虞我诈,何况那些“前朝老臣”。所以这么些年以来,蜀地的局势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却仍旧暗流涌动,从这次她离开梁州之后,旧京那边就紧跟着传出什么“机缘”的消息便可见一斑。
古蜀皇室血脉没存留几位,也不必担心什么“夺嫡”之类的事发生,但似乎也正因如此,蜀地不可避免的陷入类似漠北被朝廷削藩的局面。
而她这番来此倒不是想将圆儿带回去继任自己的位置,国祚都没了,继什么任?
只是不想已故姐姐的血脉留在漠北,被有心人利用,更担心这位甥女的心症。
她甚至都做好了兵指北地,逼那位王爷和世子就范的准备,只是没想到...
这位公子哥儿...倒是有趣。
舒语淡淡一笑,心情忽然好了许多,“那就等三日之后吧,让青鸾盯着幽王府,若是有异动,不必顾及什么。”
舒碧琼颔首应下。
秦几道见自家师叔远走,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出来,恭敬道:“王爷,这几日若是没什么事操持的话,在下就...”
舒语本就对这些江湖客没什么太多好感,这次也只是看在舒碧琼的面子上才会与江南李氏同行,当下也没挽留,点头应允。
秦几道又转头看向李念,“师妹,这三日你好好跟着王爷,别乱惹事。”
对于这位倾国倾颜,还自带摄人气场的女王爷,李念的确有几分发憷。虽然心中不愿,可师兄有要事在身,也不能带着她这个拖油瓶,便只好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舒语,见她淡淡点头,顿时松了口气。
秦几道又交代几句后,转身看向之前付玉消失的屋脊方向。
这位“符南剑”从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留他一命也只是为了找出另一人而已。作为广陵枪仙首席弟子的秦几道思量一番后,没再迟疑,肩背素缨枪,大步消失在了街道拐角。
只剩下两人,李念明显局促了许多,也再不见之前张牙舞爪的劲头,声音都像位柔弱世家女。
“王爷,那我们现在...”
舒圆转头望向空寂无人却又琳琅满目的街面,轻缓道:“听说幽州有不少风光旖旎的地方,既然来了一趟这塞外江南,那便四下逛逛吧。”
李念点点头,旋即又迟疑道:“听说城内挺乱的,王爷虽作男儿打扮,但眉眼比那些世家小姐都俊俏万分,万一有浪荡子图谋不轨,就我们俩...”
舒圆淡然道:“你信不信本王只要有事,第一个出来的不是古蜀死士,而是幽王府的暗桩?那位世子殿下可不敢让本王死在洛水。”
“哦。”
“走吧,先去长仁坊,听说那边青楼的清倌儿不错,幽王世子当年就流连忘返。本王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些塞北胭脂烈马跟蜀王宫里的那些司乐琴媵蜀女比起来孰高孰低。”
“王爷还真是...跌宕风流。”
“呵呵,这有什么?有机会本王带你去趟蜀王宫,让李姑娘见识见识什么叫“玉女婵娟百曲新,歌舞春艳千花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