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陈尧一如既往不在府上。虽说如今边关战事停歇,但漠北各州之地都有不少军政事务且需王爷操持。再加上之前宋濂和玉玺一事后,朝廷那边也给了不少压力,弄得老人更加忙碌。
不仅陈尧,听说那贵为幽州刺史的冯轶,这段时间都近乎通宵达旦在洛水府衙上值,导致冯家许多的事全都落在了冯潇儿这位嫡长女肩上。
今日冯妗妗偷摸溜出门跑到王府小住,应该也带着偷懒的心思,顺便探望一下自己的小心肝儿,在他身上蹭点慰藉。
陈令秋回府后,没瞧见这位黏人的潇娘,便按照惯例走向鹿呦庭院,准备跟姜姑姑一起愉快修行。
可走入庭院,却没见到常在桂树下盘坐的姜漱和柳新儿二人,反倒是看见了冯潇儿的婢子荷香站在门口守着。
一问才知,只有冯潇儿在屋内,姜漱师徒二人都去了抱朴阁登楼,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俨然是要在楼内闭关的意思。
对于姜漱的暗伤,陈令秋心中其实大致有了几分猜测。
玉碑子被誉为道家无上真经心法,但无论如何高深莫测,终归还是逃不开武学这二字,殊途同归而已。与柳新儿陈北霜这些天资卓绝的女子相比,姜漱当年的武道天赋不算太好,想要十年内彻底参悟玉碑子,再一步踏入大真人境,或许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艰辛和代价。
可惜这件事两人都将他瞒得死死的,任由如何陈令秋如何追问都不肯透露,他只能暗自里调查了。
“世子殿下,小姐近来一直在繁忙冯家的生意和一些琐碎事,累得不轻,昨夜还跟奴婢抱怨肩颈疼呢。眼下听里边儿没动静,像是睡着了。”荷香见陈令秋在听屋内的动静,便小声解释了一句。
陈令秋点点头,知道这位潇娘本就劳累,今日又因玲珑楼的事为他担惊受怕,是得好好休息,也没打搅,交代了几句后,便想转身离开。
只是这时,屋内的冯潇儿像是听见外头声响醒了,轻轻唤了一声:“令秋?你从城外回来了?”
陈令秋停步,“嗯,过来看看潇娘。”
“进来吧,外头天凉,漱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荷香你也去侧屋待着,不必在门口守着了。”冯潇儿声音听着有些慵懒。
荷香施礼告退,陈令秋则推门而入。
走入铺设地龙的暖和屋内,转头便见冯妗妗半躺倚靠在之前两女观图的软塌上,身上披着件雪色绒毯。鬓发间的青簪已经取下,略显散乱的垂落两鬓,刚刚睡醒的缘故,神色间透着一副慵懒柔柔美妇模样。
见陈令秋远远停步在门口位置,冯潇儿懒懒嘟囔道:“把门关了过来坐,站那么远干什么。”
冯潇儿半裹在绒毯下的青袄裙衫虽然有些凌乱,但也严严实实的穿在身上,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陈令秋也没去多想,掩好门后走过去,坐在软塌一角位置。
见世子坐那么远,冯潇儿又换作美人侧躺的姿势,将绒毯掀开几分拍了拍自己身前的软塌,柔声道:
“坐近些,这边我刚才捂热了,暖和点。”
陈令秋脸色古怪,不明白冯妗妗为何突然这般热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的挪了挪屁股。
果真暖和,还带着几分余温。而且离得冯潇儿近了,轻轻抽动鼻尖便能闻见冯妗妗身上与其余女子不同的体香,既像是甜香淡雅的牡丹香味,又像是荷花的清香,还挺奇妙。
冯潇儿却是不知这些,又轻轻问道:“见到赵姑娘了吗?”
一听这话的陈令秋顿时有些心虚,毕竟之前在马车上还说跟冯潇儿回府,结果半道上便将她撂下了...只是垂眸见冯妗妗没有吃醋的意思,便放了心,轻轻摇头:
“没有,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嗯...”
冯潇儿迟疑许久,还是眨了眨美眸问道:“如果哪天我要走的话,令秋你也会这样来看我吗?”
陈令秋属实是杯弓蛇影了,下意识蹙起眉头:“走?潇娘上哪儿?辽京道那边又生事端了?”
“没有。”冯潇儿摇摇头,与陈令秋对视时见他表情颇为严肃,心中便已有了答案,不免扑哧一笑,柔声道:
“令秋你放心,我不走,也走不了了。郴州王府那边的事早已与我无关,冯家和爹娘也都回了幽州,我能上哪儿去?”
陈令秋仍是有些不信:“真的?要是辽京道那边有什么异动,潇娘你不必担心什么,只管与我说一声,本世子...”
“好啦,我就这么一说。”冯潇儿浅浅笑道:“我不过是一名还未被朝廷收回名号的王妃,谁会去在意?倒是怕令秋你觉得我少了这个头衔之后,就不能管你了...”
说着,冯潇儿似乎又想起了那次月夜的事,眼前的这位公子哥儿在听见她王妃这个头衔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像是沙场甲士听见了战鼓擂击声...
陈令秋见冯潇儿又说起此事,不免有几分无奈,“谁说的?能管住我的从不是什么王妃的头衔,而是潇娘你。”
原本心头还有些空落落的冯潇儿,顿时被陈令秋填满了,只觉这些日子以来都没白疼这小子,不愧是她的心肝...甥子?也不对,现在好像是...姐妹的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只是这番闲聊之后,冯潇儿还是彻底放宽了心。想着这么久没来了,不如趁机拿捏姿态教诲一二,免得世子趁她不在玩坏了身子。
只是刚想开口,冯潇儿又忽然觉得自己卧躺的姿势不太端庄雅观,于是便掀开绒毯,想要坐起身。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睡落枕了,上身刚一动,就听关节喀嚓一声脆响,口中也跟着哼唧一声。
声音很轻微,几乎细不可闻,可陈令秋如今耳聪明目程度不同往昔,还是清楚听见了。见冯潇儿揉起了眉眼,关心道:
“潇娘怎么了这是?扭伤了?”
冯潇儿一手按着脖子不敢乱动,只好小心翼翼躺了回去,小声道:“许是近来没休息好,肩颈有些疼,刚才一下子扭着了...本来是想找漱儿替我按按的...”
陈令秋将绒毯替冯妗妗盖好,还没开口多问,便听冯潇儿轻声说道:“漱儿柜中有外敷的药膏,令秋你替我去拿一些来,在左边靠下那格屉。”
陈令秋点点头,走过去取了姜漱之前在他身上揉抹过的软膏。姜姑姑的医术不必说,自制的药膏治治一般的跌打扭伤都不成问题,再配合推拿手法,应该能好的很快。
只是...
取回药膏的陈令秋低头一看,冯潇儿已经匍匐着身子乖乖趴好了,绒毯搭在香肩上,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薄毯下浑圆匀称的曲线身段儿尽显,不由得有些头大。
不会是让他动手按摩吧...
“令秋?”见陈令秋还在愣神,冯潇儿侧着脑袋疑惑道:“你愣什么,过来帮我涂涂药,顺便揉捏一下肩颈。近段时间忙冯家的事累坏了,漱儿柳姑娘不在,荷香的手法又太轻了。”
陈令秋凝噎无语,虽然有些心动,可这毕竟是姜姑姑的房间,万一姜漱柳新儿一起回来...
那不真成一块玩儿了...
“令秋,你...你想什么呢?”冯潇儿见陈令秋站在那儿不动作,哪里还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脸色微微红润,气呼呼道:
“我是你潇娘,让你按按肩颈这有什么?要不是漱儿不在也不会麻烦你...你若是不愿,那那就算了...”
见冯潇儿都如此坦然自若,陈令秋也只好舍命陪佳人了。乖乖应下后,移步走到了王妃脑袋前站定。
位置姿势的缘故,冯潇儿平视时只能瞧见陈令秋的下半身...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这样盯着不太雅,冯王妃双颊慢慢散出红晕,但落枕了又不敢乱动,便只好闭上眼眸,眉睫微微颤栗。
陈令秋则往手上抹了些药膏,准备动手时,又见冯妗妗鬓发还散落在雪颈和肩头,迟疑了一下,轻声道:
“潇娘把头发盘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