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那边有信吗？”
我狠狠吸了一口嘴角叼着的香烟，浓重烟雾滚入喉咙，辛辣刺激嗓子眼奇痒无比。
“咳咳”
我剧烈咳嗽，抹去烟熏过后溢出的泪水，神色焦急的徘徊在与奶奶聊天框内欲言又止。
李强组长这时从一旁走出，看我蹲坐在洗碗池旁边，语气不耐:“小吴啊，你怎么又在这里？马上午高峰了，还想不想好好工作啊”
“强…强哥…我…”
“行了行了！赶紧回到岗位上！”
我赶忙揣起手机，小跑几步来到后厨传菜的位子，看向忙忙碌碌的另外几位传菜员，他们投来的眼神写满不善。
我满脸尴尬的鞠躬道歉:“对不起啊兄弟们，刚才家里有点急事，今天大锅都我来端”
老人曹哥笑了一声:“这可你说的啊，说到做到”
其他几人听见今天不用端笨重的石锅，同样接二连三的和我确认多次，再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看待我的眼神也没有了敌意。
李强组长这时发话:“都别闹了！都几点了！准备好午高峰！今天谁在楼道里偷吃菜！罚款一月工资和开除！听见没！”
“收到！”
话音才落下，多个出单器同时爆发出一连串嘀鸣，川菜组成员全部严阵以待，准备迎接高峰。
后厨十多位白帽厨师有条不紊的进行分工，很快一道道精美菜品被递入我们托盘中。
在老人和新人两者间，我仗着略长工龄，普通技巧，约莫应算上是一位中人。
“来了三十单石锅，酒席啊这是，小吴你有的跑了”
一位口音偏尖的厨师拽出长串菜单，挂满抽烟机上角，吩咐着几位白帽人摆放石锅。
一只只处理完毕的甲鱼堆放在铁桌面，另一半则是拔了毛的笨鸡姿态各异，看着莫名有些妖娆。
曹哥拍了拍我肩膀:“老弟啊，今天石锅来大活了”
我苦笑一声并未答话。
“男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是啊是啊，小吴你要坚强啊！”
“吴弟明天要请病假咯”
“……”
我算不上聪明，可偏偏就在这时，听起这些话，总觉得他们是怕我忘了先前承诺的话。
李强组长拿着对讲机挠了挠头:“行了！干活吧！”
……
中午11:30到下午14:00。
我终于熬过去了，揉捏着酸疼的手臂迎来片刻休息。
曹哥问道:“小吴，你不去吃饭吗？”
我有气无力摇摇头:“曹哥，我今儿不去了，不是太饿”
曹哥没接话，像是在思考。
其他几人倒没说什么，转身就去吃了饭。
大概过了五分钟，曹哥也转过身前往食堂。
我再次掏出手机，满脸期待打开社交软件，看着依旧没有回消息的对话框，脸色微白，犹豫再三还是发送了一条消息。
“奶奶，您人呢？忙啥呢”
本以为还是会沉浸大海的石子，突然激起浪花。
“你奶没在家，给你借钱去了，走了快两个点了”
我想起老家下起的鹅毛大雪，指尖再聊天框来来回回输出几段话，最终都被删除，只回复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这次石子老老实实沉落海底。
我一半安心一半揪心。
“叮叮”
听见社交软件响起，我下意识有些局促，打开手机看去。
大爷:小吴，今天是你答应我的时间了。
我没有立刻回复，甚至不敢点开输入界面，生怕对方看见了我“正在输入…”的状态。
20分钟后。
大爷:为什么没回消息呢？
我无助点开余额，看着个位数，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表达歉意更加真诚，又怕惹怒这位爱护我的长辈，是我失言在先…
30分钟后。
大爷:其实不管怎么样，你应该给我回个消息的，不回消息只会给相信你的人更多失望，不说了，好自为之吧。你也不用给我回复了。
我愣住了。
表情不受控制的扭曲，一股说不上来的痛苦蔓延全身，心口冰凉一片，羞愧的让自己尽量把头埋低…埋低…再埋低。
“啪！”
我给了脸上一巴掌，希望火辣辣的痛感冲刷走这一切该死的自己，不敢停下手掌，一下又一下的渴望着是在做梦。
难耐的悲痛渗透心魂，不知多么的…多么的后悔，愧疚，百感交集！
最让自己无法接受的…是那最不应该出现的…一丝丝放松，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他妈真不是个人！
后厨回荡一声声清脆响亮的拍打声。
“喂！喂喂！你小子是不是嗑药了！？”
曹哥快跑冲了过来，拉住我的双手，怒骂:“年纪轻轻，你干什么呢你！遇事就去解决！做这些是干什么！”
解决？
还有机会了吗？
十多个字，写满了失望。
没有机会了！
我抬起头，双眼通红:“曹哥，可以…借我点钱吗，我欠一位长辈钱，我还不上了，我答应过他”
曹哥沉默片刻，问道:“你欠多少？”
我胆怯道:“1…1万”
曹哥又问:“你拿这些钱，干什么了？”
我:“租房子，买辆电瓶车，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还有生活上…”
曹哥蹲下身子，认真的看着我:“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小吴，我们是传菜员啊”
“一月3500的传菜员啊！你想还清加上压一个月工资，要四个月近乎不吃不喝才还的上！”
“如果算上你的房租，水电，月租，吃喝，玩乐，你要多久还上？六个月吗？八个月吗？十个月吗？甚至更久吧？”
“小吴，你知道吗，我也是传菜员啊”
我蹲下身子，双手紧抓发梢。
曹哥也不再说着，从一旁桌上端来饭菜:“吃点吧，无论遇到什么，人是铁，饭是钢”
我接过餐盘，看向曹哥的背影。
“叮叮”
我哆嗦了一下，急忙打开手机。
奶奶:钱借到了，腰摔了，起不来了，我没敢告诉你爸，你好自为之吧。我不和你说了，没啥好说的，二十号你把钱还给人家，不然奶奶没脸了。
奶奶:这疼的，腰腿都不好使了，这摔一下，哎呀，走道费劲不少，养几天吧。大事没有，就是难受，可能也是天凉了，老毛病犯了，没大事儿。
“……”
我深深呼口气，始终无法摆脱急促的躁动，胸腔快速起伏，混杂大量油烟味的空气充斥身体每一处角落。
我:奶奶，你没事吧，怎么摔死了，肿了吗，你拍个照我看看，有消肿的药吗？
奶奶:地太滑了。
“……”
是我，是我让奶奶帮我借的。
不然，她不会摔倒。
不然，她不会在大雪天出门。
不然，她不会接下来要在床上躺过数日。
我…
我继续给奶奶发着心疼她的话，编辑了不知道多少句，没有一条发的出去，因为就连自己也打心底的清楚，真的心疼她又怎会让她这个天气出门，去帮自己借钱呢…
她，七十三了！
我无助的坐在地上，饭菜弄洒了一地。
“叮叮”
小郑:吴，你现在有没有600块钱？
小郑:我那个姐管我要钱了，我全身家当就900块。
小郑:当初这钱是帮你借的，你要是没有就算了，我自己想想招吧。
“叮叮”
房东:兄弟，今天到日子了，该交房租了。
房东:对了，水费30，电费你欠了100，记得一起交上。
“叮叮”
客服:7天后就是还款期了，记得提前一日去平台交款。
“叮叮”
爸:你又让你奶去帮你借钱了是不是？
爸:你他妈还是个人了吗！
爸:你知道她多大岁数了吗！
“叮叮”
电瓶车店:哥们，以租代购第二期明天交钱了。
“叮叮”
贷款客服:您好先生，您的综合评分不足，贷款无法审核成功。
……
我撕开烟盒，点燃最后一根香烟，听着李强组长喊着休息时间结束的呼唤。
我走过去，看着组长问道:“强哥，能预支工资吗？”
李强组长没有犹豫，立即回答:“不能”
我:“好”
……
你猜走到这一步，还来得及吗？
还可以回头是岸吗？
可以的，一切都不晚。
1万也好，2万也好，10万也好。
当你站在1万就开始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没关系，2万的时候你也会这么说。
相反的是，真到了10万，你还真不瞎想了，会努力赚钱攒钱慢慢还。
你说何必呢。
100块钱的时候就停下，不要伤害身边的人，不要伤害自己。
克制欲望，掌握自控。
……
作者的话:
啊，对了。
往后的故事没有作者的看法了，单纯是个小故事，一切皆靠大家去自我感受，毕竟看个书都被人教育，告知。
换谁，谁都不舒服。
大家辛苦一天了，对吧。
未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