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此书被烈焰吞噬,随后身躯变得黑黢黢的,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千尾鱼坐在他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海家胖娃儿和欢糖镇民贡献的演出。
顾此书问道:“千尾鱼,你跟那个背红蜂桶的男人很熟吧?”
“你说阿左?我们不算很熟喔。”
“他把我弄成这样,又提议再办一次烹偶之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阴谋吧?”
“别想什么阴谋了,精彩的演出马上开始,你就乖乖看着好戏上演吧。”
千尾鱼没有正面回答,把装满砰咚果的黑色大袋子放进顾此书怀里。
“臭死鱼眼,先帮我保管一下这个袋子,回来赏你一个香吻喔。”
“你少恶心人了!”
千尾鱼挥动那把黑色大镰刀。
镰尖飘出淡淡的雾气,随即化为一朵一朵蒲公英花瓣。
忽如其来的微风宛如轻灵的小鸟,叼走细碎的蒲公英花瓣,扑向欢糖最南部。
“呲嚓!”
纯白的蒲公英花瓣,一缕一丝,落在砰咚树旁边,那重达万斤的石门上。
“砰——”
上面刻着“离欢之门”的巨大石门陡然炸裂,一群携带兵刃的黑袍人从里头涌出,驰向漠诞广场,身影迅如鬼魅。
漠诞广场上。
镇民们把祭祀人偶投入热弹翻滚的大锅之中,牵着手来,围着巨大的油锅跳着宴飨之舞,高唱着宴飨之歌。
“啊啊啊啊啊!”
油锅里的祭祀人偶发出酷似人类的撕心裂肺的悲鸣声。
众人并没有理会。
以前举行烹偶之宴,被投入油锅之中的祭祀人偶也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还别说,乍一听,还真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发出来的惨叫声。
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些没有五官、浑身黑不溜秋的怪物不是人。
顶多,只是长得像人罢了。
他们一直觉得,作为祭物献给欢糖的先贤们,是这些怪物的荣幸。
怪物就是怪物,无论发出来的惨叫声如何像人,也都是怪物。
只有他们这些围着油锅跳舞的虔诚者,才是活生生的人。
千尾鱼驰到广场中央。
随后,娇小的身影逐一掠过立在广场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祸世雕像,伴着冰凉的刃光,四座祸世雕像“轰”然倒塌,化为四道雾柱,直冲天际。
“轰隆隆——”
伴着一阵震痛耳膜的巨响,天空竟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紧接着!
一具具骷髅浮现在空中。
然后从天而降!
“天啊,这是怎么了?”
“大家快逃啊——”
人们吓得四处逃窜。
“砰咚、砰咚、砰咚……”
陷入混乱的欢糖镇民有的被从天而降的骷髅砸中,生死难料。
有的倒在地上,被惊慌的人们来回踩踏,奄奄一息。
有的被砸歪的巨大油锅里流出的油汤烫伤,惨叫不迭!
扛着黑色大镰刀的千尾鱼笑容绚烂,在人们凄厉的惨叫声中翩翩起舞。
顾此书无法动弹,要是被从天而降的骷髅砸中,估计就要被活生生地砸死!
贺尔零来到他身边,笑着对他说:“不要害怕,你在的地方很安全,砸不死你的,这回,轮到我陪你看戏了。”
顾此书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贺尔零瞪了他一眼,“我是你儿子吗?我问啥,我就得答啥?”
顾此书环顾四周,竟发现挤满漠诞广场的大半镇民竟然发生了异变。
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都有人化作一团雾气,然后消散于无。
只在刹那之间,欢糖镇的近千民众,竟只剩下两三百人了。
拥挤的漠诞广场变得空空荡荡,诡异压抑的气氛宛如看不见的巨物碾压四周。
留下来的人也发生了异变!
他们的皮肤变得黝黑,耳朵,眉毛脱落,眼睛,鼻子,嘴巴,慢慢融化,一张脸变得跟脚底板一样,只剩下几个小孔。
镇民们蜷缩成一团,惊骇不已。
千尾鱼慢慢逼近他们。
一个年轻男人握紧双拳,动了动只剩下一个小洞的“嘴巴”。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千尾鱼上前,轻轻挥动那把名为“嬉泪画镰”的大镰刀。
年轻男人身体一僵。
随后,脑袋像脱离瓜藤的圆瓜一样滚落在地,碗口一样大的伤口喷出鲜血。
镇民们呆若木鸡!
无尽的恐惧占据他们的身躯,竟让他们忘记了战栗、忘记了惊叫、忘记了逃窜。
化身为杀人凶手的短发女孩笑容甜甜,她银铃般动听的笑声,残忍地提醒着众人这一切不是噩梦,而是现实!
“啊啊啊啊——”
人们开始惊叫着四处逃窜。
化身为杀戮者的漂亮女孩像一个玩游戏的孩子,掩盖不住心底里的开心。
她见人就杀,无论男女老幼,逮到谁,就砍断谁的头颅。
一伙身穿黑袍的家伙驰至此地,不由分说,直接加入了这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片刻之间,四周全是滚落在地的头颅,以及四分五裂的尸体。
在荆棘树上挣扎不休,最终昏死过去的海聆帆慢慢醒来,大惊大骇不已。
在他身旁,有个被捅穿了心口的妇人,正是他的阿娘!
“阿娘——”
海聆帆悲痛不已,怒视着那个还在击杀镇民的短发女孩。
爆起的青筋越来越多地占据着他的脸庞,直到他再次昏死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
被千尾鱼和一众黑袍人逼到角落里的镇民们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们一直生活在这座小小的镇子里,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把他们当成牛羊一样肆意宰杀啊?
他们疑惑、他们愤怒,既然留不住性命,至少也要讨一个答案。
紧握镰刀的短发女孩却把他们声嘶力竭的质问,当成逗人发笑的表演。
“万恶的刽子手,你不得好死!”
“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畜生,你不会有好报的!”
见到残忍的短发姑娘用笑声回应她们的疑惑,镇民们破口大骂。
……
顾此书早已怒不可遏。
他拼命凝聚身上的灵力,想让自己动起来,阻止那个短头发的姑娘和那群神秘的黑袍人继续屠戮欢糖镇民。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体内的灵力就是凝聚不起来。
贺尔零瞥了顾此书一眼,然后用手擤了一把鼻涕,往他身上擦了擦手。
“你干嘛?还是别挣扎了,我还没遇见过可以自行解除我的束缚灵术的人。”
顾此书怒道:“你和千尾鱼是同谋吧?你们是人,不是畜生啊,怎么可以将同一个镇子的人当做牛羊一样宰杀?!”
背蜂桶的男人沉声道:“臭小子,你真想知道真相吗?”
顾此书重重点头。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贺尔零示意死鱼眼少年看向那个近乎陷入癫狂的短发女孩。
“她的表演还是挺精彩的,对吧?”
顾此书气得想骂脏话!
贺尔零根本不想认真解答问题的,他只是为了戏弄自己。
“哈哈哈,你真逗……”
贺尔零忍不住大笑。
顾此书看向千尾鱼。
印象中,她是一个叛逆桀骜的人,所言所行,常常颠覆人们的意料。
虽然偶尔会做一些坑蒙拐骗的行径,但她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嗜血魔鬼。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顾此书既感到愤怒,心里又有一种莫名的忧伤笼罩心头,压制不住,死鱼眼里,疯狂地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显地感觉得到,心里这道抑制不住的忧伤,并不属于自己。
那群闯入欢糖镇,和千尾鱼携手屠戮镇民的神秘黑袍人之中,缓缓走出一人,脱下黑袍,来到顾此书这边。
见到脱下黑袍的人,顾此书忍不住惊呼:“这怎么可能?!”
因为他看见,缓缓走向他的人,正是他已经离开人世的父亲顾今酌!
父亲明明在半年前和一个老泼皮当街干架,没过几天就去世了。
已经死去的人……
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呢?
与此同时,千尾鱼这边——
备受煎熬的欢糖镇民们仍在大声斥责屠戮小镇的万恶元凶。
举止癫狂的短发女孩深深呼了一口气,握紧嬉泪画镰,语气变得愤怒而忧伤。
“怎么,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无辜,觉得自己不该死吗?这就是一场合理的谋杀,你们无从反驳!”
夜色降临。
血腥味弥漫八方。
镇民们一颤,无尽惊愕地睁大了只剩下两个小孔的“眼睛”。
这个站在尸体中间,握紧屠刀的杀戮者,竟然在认真地指控,被她残忍屠戮的受害者,才是真正的行凶者。
“荒谬,请你仔细看看你手上的镰刀,那上面沾的血是谁的?”
“在这里肆意屠杀,还倒打一耙,称自己为受害者,真是离天下之大谱。”
“真正的屠杀者是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啊?!”
扛着嬉泪画镰的短发女孩更加生气了,旁边的黑袍人们出声道:“跟他们啰嗦什么,直接揪来宰掉多好。”
千尾鱼深深注目着这群缺失了五官,一张脸平滑得像脚底板的人们。
“此时此刻,你们只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没关系,你们马上就会明白,今天这场屠杀是合情合理的。”
刚才她破坏了四座祸世雕像,并让其化为四道雾柱直冲天际。
此时,她仰头“哒”的一声,弹了一个舌头,那四道雾柱轰然破碎。
碎屑如雪。
散落在镇民们身上。
“啊——”
镇民们顿时如遭雷击。
他们捂着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被他们紧紧捂住的眼睛溢出鲜血。
整座欢糖镇也变生了巨变!
镇中的地势一改之前的宽阔平坦,变得险峻逼仄,目之所及,尽是破败不堪的老屋子,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味,令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