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站到了还在燃烧着的汽车旁。
暴雨很大,但其实距离它爆炸并没有过去多久,所以火焰还没被完全浇灭。江鸿朝它瞥了一眼,里面能看到一具被烧焦的残骸。
山头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仅仅只是见鬼并不足以描述他们此时的心情,说正被鬼掐住喉咙或许稍微接近一点。窒息,除了这个词汇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来代替,那个男孩从始至终没有往山头上看一眼,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他可以躲开子弹,也就可以攀上山头瞬息间杀了他们所有人。
但身为雇佣兵这样的亡命之徒,就这样逃跑实在是不被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所允许,他们的心里甚至发出了狠劲:老子什么死人没见过,连腐烂的白骨都一脚踩碎过,怎么可能怕你!!
负责迫击炮的人终于意识到现在是他们出场的时候了,随着炮弹的装填完毕,炮声很快再度响彻整片山野!手持冲锋枪的雇佣兵死命地向下射击,胸前衣服上挂满了早已压满的弹匣,打完一轮就能听到干净利落的旧弹匣落地声和新弹匣卡紧声。他们也许疯了,连武器的过热和可能因此产生的炸膛都不再考虑,手臂被震得像受到电击一样发麻,可是谁也不停下。恐惧和拼死一搏将这些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本就不多的理智完全烧光,本能被无限制地放大。
江鸿身边爆炸声四起,灼目的火焰和炽热的高温同时出现,只一瞬间就烤干了他被暴雨淋湿的衣服。飞溅的碎片被他全部感知,离他近的被躲开,离的远的就任由砸到身上,这些令人生畏的弹药碎片像是遇到了最难缠的对手,无论怎样用力都钻不开看似脆弱的皮肤——或者说他身上浮现的蓝色轮廓。
冲锋枪的子弹被他的手指从弹体侧部敲击,被敲击到就瞬间像熄火了一般跌落在地。仔细一看跌落的子弹全都一侧凹陷了下去,还有的竟直接拦腰断成了两截,是被硬生生用可怕的力量敲断的。
这些人的技术真是好,居然有一发炮弹直接朝着他的脸袭来。江鸿看着那枚带着火尾的炮弹,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直接承受,但又懒得躲开。所以他抓住了一枚飞来的子弹,朝它甩了过去。那枚冲锋枪的子弹在接触到炮弹的一瞬间竟将它洞穿!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炮弹在江鸿面前不远处的空中轰然放出火光,把他整张脸都映红了。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后,世界只剩下暴雨狂风那微弱的声响了。雇佣兵的弹药应该全都打完了吧,不然怎么会没有动静了呢?往山头上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他们所剩无几的勇气早已随着弹药被一起打出,之后便仓皇而逃!
战场上早已没有了泥泞的土地,全是被翻起的干燥的土地,就像夏天里被粗暴地犁起的田地。原本汽车的残骸消失不见,也许是被炸到了其他不知名的角落,替代它的是满地的子弹和铁碎片。江鸿就站在它们中间,因为他是被这些铁家伙心心念念追逐的人。
暴雨再度将他干燥的衣服淋湿,从头顶一路淋下,直到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在发抖。
江鸿的心里突兀地生出恐惧,他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为什么会做那么荒唐的事情。同时出现的是力量散失的无力感,让他现在站在雨中都有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密林里还有一个人,是那个老板,他的嘴一直张着,雨水沿着面颊一路流到嘴里,但他浑然不觉。江鸿在枪林弹雨中华丽地挥动双手,他的指间击打子弹就像著名的钢琴家在敲击着黑白块。让他失神了。所幸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而非敌人,这真是一件令人庆幸的事情。
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意识到所有敌人都已经没命地逃跑了,现在是他应该做事的时候了。
他从密林中钻了出来,手里拿着卫星电话,朝江鸿走去,一边走一边拨打电话:
“贡白盆地,立刻派直升机来接我!有一队雇佣兵往北边逃了,我要见到他们的尸体。”他很有钱,武装力量也是呼之即来,要杀点人简直太简单了,不过这也是在他知道对方位置的前提下,就像对方在暗处也可以轻松杀死自己一样。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没想到抬头就看到了江鸿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赶忙飞扑过去扶住江鸿:“江先生!您怎么样?!”
江鸿的身体很烫,也许是被炮弹近距离灼烧的,又也许是暴雨把他淋发烧了。
“喂!直升机!快一点!”
………………………………
“好热呀……”江鸿提了提自己的衣领,感觉浑身冒汗。
抬头一看,原来自己正站在火边,难怪会这么热呢。
他擦了一把汗,想起身灭了这团火,但是居然怎么用力都起不来!
“什么情况?!”疑惑中他突然注意到这团火下面没有木柴,这是怎么烧起来的?
又出了好多汗,让他一阵脱力。算了吧,他乖乖坐了下来,就算热一点也还算能承受。
“怎么有个人?”他看到火堆对面还有一个人,穿着黑袍背对着自己,明明一点风都没有他的袍子却不停抖动,看起来就像是被火所鼓起的一样。
“你是谁?”江鸿不由得问道。
但那个人动都没动,好像是个聋子一样,江鸿怀疑他背对着自己就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所以他打算眯着眼睛睡一觉不管他。可是刚闭上眼就有一种极其可怕的危险感涌了上来,他急忙又睁开眼睛。
对面的人还是背对着他,看起来动都没动。
江鸿疑惑了,又闭上眼睛,但是危机感马上就随之出现。这次他想不管了,但那种感觉越来越浓,最后竟像是要硬掐住自己脖子让他窒息!
江鸿无奈地又睁开眼,他觉得是对面的人在搞鬼,但他看起来还是一动没动,就像一具干硬的骨架一样。
没办法,不能睡,又不能走,他干瞪着眼看着黑袍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