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坊区，人流如织。
小吃摊位前时有人停留，油炸的饼子，蒸出来的饺子，现烤的鸡腿……各色鲜食飘香。
零食摊位前也有不少人驻足，各色干果脯，新鲜的水果和坚果之类。
但围着人最多的还是江湖卖艺耍狗的，胸口碎大石的，吞宝剑的，逗弄着小兔子钻花圈的。
时不时传来喝彩叫好声。
两个和尚带着一个小姑娘走在路上，走过三步两步，就会在卖吃食的摊位上停留。
“他俩一个叫李平，一个叫李安。两个小孩子实在太可爱了。”
露萧一只手拿着一个鸡腿，另一只手拿着一杯甜水儿。
她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张牙舞爪地说道。
“你走那么快干嘛？李达回来后还叫圆海赐名呢？结果圆海推辞了，我看柳环姐姐那个表情，如果你在的话，就是你给他们起名字了。”
“平平安安的，多好啊。”
许平面无表情答了一句。
露萧赶着出来的时候，在小巷子口找到了许平，便嚷嚷着来逛集市。
她来的路上便盯上了市集里的几项吃食，刚好到了这里，许平便提前给她预支了【工资】，随她买吃的。
没想到她口袋都鼓鼓囊囊的，装满了碎果干，坚果一类的小零嘴，还不想停下脚步。
陪女人逛街已经有一些乏了的许平自然没了什么好脸色。
他看着露萧满脸笑容，心想着再逛一会儿，再逛一会儿就回寺里，突然心中传来一阵悸动，如同有人拿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心脏，然后再狠狠地捏了一下。
心有余悸，他抬头一看，一只鸟儿飞过，一团黑点点径直落了下来，他连忙侧身躲过。
“啪叽……”
鸟屎砸在地上。
“哈哈，这鸟屎差点砸你头上。”露萧大笑。
“阿弥陀佛。”圆同嘴中喃喃有词。
许平没有回怼，只是面露惊奇，心中又传来一抹悸动，他往右边转头一看，一只小狗扑了出来，四只短腿贴地狂奔，“嗷呜”一声露出满嘴尖牙，直盯着他的脚踝而来。
似乎要咬向许平。
这两下悸动的不寻常之处都是毫无预警，但心悸之后，似乎又能有所觉察。
许平低头一看，自己身后也有一只小野狗，呲牙咧嘴向对方挑衅。
圆同却早已伸脚，一脚踢开了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小狗。
小狗满嘴獠牙瞬间收敛，闷闷嗷呜了一声，转身跑远。
“野狗打架，怎么也打到我这里来了？”
正在思忖时，下一秒，许平心里又是一阵悸动。
人群环绕中，拿着一把飞刀正在表演蒙眼扎苹果的杂耍汉子不知为何脱了手。
他惊叫一声，飞刀斜斜飞来，直冲着许平的额头而去。
“啊！”
众人惊叫。
“啪。”
圆同伸手接住飞刀，面露慈悲。
“阿弥陀佛。”
“那灵隐寺，说什么送鸡蛋，结果不送，害我白跑一趟。”
“三文钱一签，那签解得又不准。”
“我跟你们说，那和尚看着俊俏，其实满肚子坏水，我去求签的时候，他就盯着我胸口看呢。”
“我求了签，那圆同和尚说让我忍忍，过一段时间我小儿媳就会搬出去住了，我还以为他道法多高呢。我小儿子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一点本事都没有，这婆娘还是我帮他好容易找到的。”
“此前听闻济公和尚在城中讲故事，还以为他佛法精深，没想到竟是个水货，幸好我没去他庙里求签？”
“那送鸡蛋，是真的送吗？”
“不是吧？我看好多人没拿到，应该是假的，都是内定的。”
“怪不得他之前要去讲故事呢，原来是暗中定好了分鸡蛋的人。”
“连送鸡蛋都要内定？那济公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这就是那小和尚吧？飞刀来了他为何都不躲，莫不是傻了？”
许平还没来得及向圆同道谢，无数道声音一齐涌入脑海，他脚步一顿，站在路中间，浑身霎时间爬满了鸡皮疙瘩，面露痛苦之色。
眼前，字幕开始翻滚。
【恶名+69，传播度-69，功德-69】
【恶名+99，传播度-99，功德-99】
……
【任务进度：-1000/1000】
最终字幕在任务进度上停下，他耳畔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与此同时，又有字幕跳了出来。
【检测到宿主功德为负数，且已经达到系统上限，特此警告一次】
【请尽快将功德调整为正数，否则将会厄运缠身】
“为什么能变成-1000？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许平小口喘匀呼吸，“升米恩，斗米仇，送鸡蛋给的功德不如扣的零头。
早知道我就不在佛寺玩促销了。”
听得许平低声喃喃，圆同关切问道：“济公大师，你怎么了？”
露萧也满脸关心，鸡腿都忘了咬。
“无妨，身体有些不适。”许平转头对露萧说道，“你逛好了吗？没逛好你自己接着逛，圆同你陪着她，我先回灵隐寺了。”
说着，他迈步踏出一步，下一刻，便凭空消失在人群中。
“咦，济公大师怎么不见了？”
“刚才还看见他在这儿呢？”
“恐怕是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躲起来了吧？”
“什么事？”
“那济公是什么大师，是个骗子！？”
“今天上午，圆同大师那座破庙改名了……”
“你不知道吧，他今日说求签送鸡蛋，结果没送……”
人们的注意力被飞快转移。
“济公大师，这是怎么了？”露萧拉住圆同手臂，关切问道。
圆同大师如何能知道，摇摇头：“露萧姑娘，你还要逛吗？”
“唔……不逛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露萧紧张地说道，想起许平脸上的肃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不就陪自己逛街，至于那么生气吗？
破败的庙门还未经修缮。
灵隐寺的牌子挂在寺院外墙，摇摇欲坠。
寺中大殿屋顶已经翻新完毕，瓦匠正在后院禅房修缮禅房屋顶。
中午休息完，刚开始动工。
烈日斜斜照在脸上，他擦了擦汗水，继续工作。
灵隐寺开的工钱可真是丰厚，一天给一两银子！
其他的工一天能有一百文都谢天谢地咯。
一两银子，今夜能添点儿凉菜了，猪头肉，猪耳尖在朝我招手。
要是干一个月，啧啧。
他舔了舔嘴唇。
瓦工呵呵傻乐。
“圆同大师，圆同大师在吗？”
前院传来喊声。
“在……不在！”
在大殿中静坐的许平飞速起身，飞身走到大殿门口。
是个穿着红黑吏服的小衙役，一路跑过来，见着是济公，脸上强露出笑容：“济公大师，昨日圆同大师提交的寺庙扩建申请没通过，附近的空地，另有他用。”
“什么？”许平脑子里无数道声音，耳朵嗡嗡的，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他面色十分痛苦狰狞，倚着门框，斜睨着小吏。
小衙役看着他这副样子，不愿再说一遍，转身离去：“不好意思啊，济公大师，麻烦您转告一下圆同大师。”
然而转身还没走多远，他刚出门便遇到了圆同大师，大师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一条长长的刀疤贯穿了右脸，看着分外恐怖。
小衙役强挤着笑容：“圆同大师，您提交的寺庙扩建申请没有通过。”
“为何？”圆同反问。
“这附近的空地，另有他用。另外，居民向县衙门投诉你了。”小衙役不愿意透露更多，双手合十行礼后便匆匆离去。
圆同满脸疑惑，跨步走进大殿，看着殿中跪坐在蒲团上的许平，面上疑惑之色更浓。
“济公佛子，这是，怎么了？”
济公大师可是从来不曾白日修行。
无数道声音传入耳中。
许平低头捂住头颅，感觉自己要发疯。
隐隐约约之间，听到有人在耳畔呼喊。
“济公大师，济公大师。”
“我在，别吵，别吵，小点声。”许平泪眼朦胧看着圆同，“何事？”
不知何时，他已经满脸泪水，却似乎毫无察觉，一脸懵懂看向圆同。
“济公大师，你是怎么了？”
露萧也扑了过来，一脸关切地问道。
许平却将露萧推开，慢慢站了起来。
“看来我做错了什么，我应该是做错了什么。”
“我不该如此功利，为了积攒功德而去积攒功德。功德如水，本就是自然而然。”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不该以功德为目的行事】
系统终于有了回复。
【灵隐寺已成桥梁，众民心声不是惩罚，功德为负，你需要满足众民心愿，不可为恶，多行善事，自可解除】
无数种悲伤，无数种谩骂，无数个诋毁传入耳中。
一时也悲从中来。
求签之人有多少人如同柳环？
他救了柳环一人，可能救天下人？
许平满脸泪水，抬头看着大殿穹顶，左边嘴角翘起，右边嘴角耷拉下来，一只眼睛紧闭，另一只眼睛半睁着，似哭似笑。
朦胧间，系统又在他眼前浮现一道字幕。
【灵隐寺中，生民愿力最为强大，积攒功德，可消除众民心声】
无数生民耳语仍是在耳畔响起，如同窃窃私语。
旭日已经落下，幽州城笼罩在漆黑夜色之中。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灵隐寺存储功德，乃是集散之地，越靠近灵隐寺忧思入脑越多，我离开灵隐寺不就行了？”
许平猛地起身，跌跌撞撞跑出门去，手里摇着破烂的济公扇，一路向城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唱着。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哈哈哈哈哈。”
“济公大师，这是怎么了？”
许久之后，露萧才从门后探出头来。
圆同摇摇头：“济公佛子深不可测，我实在是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