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沙弥,可是一只蛇妖?”
正问时,广济头后一轮金光升起,如同佛陀背后宝轮,惶惶照耀世间。
光论卖相,便是许平也有点自愧不如,自己最多比他长得稍微好看那么一点,一点点而已。
“贫僧济公,灵隐寺一个小和尚,这位是我新收的师弟,叫济濂。”
济公将小青护在身后,摇着破扇子。
“我这师弟怕生,还请广济大师不要吓他。”
“贫僧广济。”广济双手合十行礼,“我看济濂有些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既见过,你又不记得,那就是没见过咯。”许平这才回礼,将扇子轻轻一摇,指着广济,“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
“你找小和尚我,有什么事啊?”
广济露出遐思的表情:“我倒是感觉见过这小沙弥,你让他露出头来,我或许想的起来。”
小青将头埋低,整个人都缩进了许平的身后,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惊恐,也有几分不得不写在脸上的压抑。
“小僧说了,我这师弟怕生得很,你怎么非要逼他抬头呢?”许平看着广济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生起了戏弄的心思,“你莫不是看上了我的师弟,要来截胡的?”
广济摇摇头:“非是此意。我之前在涪陵江铲除了几个水妖,皆是蛇裔。其中有一条小妖逃了,感觉很像,是不是他?”
“我这小师弟,乃是我亲自挑选,怎么可能是妖怪。”
许平向汉生挤了挤眼睛。
汉生立马领会,没有说话。
其实济公和尚也算一身正气,只是这把破扇子配合着身上破烂的衣服,实在是把他和佛法高深的大僧联系不起来。
原先广济很自信,烂柯寺的卜算之道,不说独步天下,也是天下闻名。
经过许平这么一问,他有点不自信了,开始怀疑自己。
只是这股妖气淡而又淡,难道是从这济公和尚身上传出来的?
济公把那头小蛇妖杀了?
不过,几头妖,杀就杀了,也兴不起什么浪花来。
因果了尽,等到那几头妖修到觉醒宿慧,能找自己麻烦的时候。
自己早已证得罗汉果位了。
想到这里,他念头通达了几分。
广济便再次合十行礼:“阿弥陀佛,贫僧乃是烂柯寺广济,你我皆是礼佛同道。道友若在此间遇到什么麻烦,尽可来找我。”
“诶,我现在就有个麻烦。”广济作势欲走,许平扇子一摆,拦住了他,“不知道道友可否为我解决?”
“什么麻烦?”广济停下脚步。
“我遇到了一桩事,光凭小和尚我一己之力,恐怕是解决不了的。”许平嘴角耷拉着苦涩道,“我这小师弟,家里出了点事情。”
“阿弥陀佛。”广济慈悲道,“敢问是?”
“我家小师弟,父母刚死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是听人说,死得挺惨的,如今骨灰都找不到了,莫说尸骨无存,就是连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许平说着,语气带上了几分哽咽,还真真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就是想知道,杀死我小师弟爹娘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汉生听着,眉头也皱了起来,看着小青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几分。
小青蛇的父母竟是死于歹人之手?!
诶,不对啊,听说广济不是刚宰了几条蛇吗?
这济公,在揣着明白当糊涂?
“那人相貌,你可知道,有什么特征,他杀人的地方在哪里?”
许平擦擦眼泪,哽咽道:“我这小师弟笨得很,只听人说自己父母死在了涪陵江边,今日去寻,连一副尸骨都找不到。
还听人说杀他爹娘的是一个和尚,叫广济的。”
仔细听着,广济淡然的脸上表情严肃了起来,随后听到自己的名字,骤然浮现一抹惊讶,紧接着是恼怒之色。
那涪陵江中大蛇小蛇,不就是一家人吗?
小蛇,不就是逃走的那只?
如今不知哪个好事的在传这件事,自己本来是随手为之,却被它们传的好像自己佛子临凡,要拯救尘世一样……
“济公,你耍我?”广济恼声道,“这小沙弥,是不是一只小蛇妖?”
“诶?我没耍你啊?在我眼中,有灵之物我都一视同仁的,倒是你,为何要残害我小师弟一家?”
“那刚才我问你,你说不是蛇妖?还反问我?”广济彻底恼了,身后的金色佛轮竟颤抖起来。
“天底下那么多广济,我怎么能确定,你就是那个广济呢?”许平摇了摇扇子,笑容里带着讥讽。
汉生在一边看着,想通关节,竟也笑了:“济公和尚,你可真是个妙人儿,明明这里只有一个广济,你还问了人家半天,你这不是在消遣人家吗?”
许平只是笑着摇扇子,没有说话。
身后的小青也是痴痴听着,笑出了声。
济公和尚可真好,心里向着他,让着广济吃了瘪,他心里快活得很。
广济已然有些生气,念及汉生在此,没有动怒,只是心中默念佛经:“济公和尚,你既是礼佛之人,应该知道人妖有别……”
“知道人妖有别?然后知道什么?”许平眯着眼睛,脸上哪里还有泪水,“知道妖怪就该死,知道人就该杀妖怪?小和尚我怎么不知道呢?”
“人妖有别,所以我们要保护那些百姓,不让他们受到妖怪的迫害。”广济说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恐怕小僧要替天行事,收了这小妖怪了。”
汉生不知道前因后果,此刻也咂摸出了一点滋味儿来。
两个和尚一见面就在打机锋一样对话,许平还不让他告诉广济,这小沙弥就是个妖怪……
涪陵江,蛇妖。
他没从涪陵江那边过,因此对此事只是有所耳闻。
广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济公,算是默认。
许平摇着扇子,打在小沙弥头上:“人妖有别,就是你杀了他爹娘的理由?”
“我听说,这涪陵江近五十年都非常和平,没有妖怪作乱,你是凭什么确定,那几只妖怪就该死的?”
“妖怪就是妖怪,我杀了便杀了,有什么该死不该死的。”广济的语气很是生硬。
身为烂柯寺蹈红尘的两位佛子之一,广济自然有这么说的底气。
如今天下的天骄,比他厉害的屈指可数。
行走红尘,他就没想过自己会死。
几个江里的小妖怪,杀了真还不值得自己惦记。
“礼佛之人,最信因果。假如这小蛇将来有一天找你报仇,把你杀了呢”
“那我就先除了这小妖!”广济怒道,“小蛇妖,还不伏诛?!”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广济一声怒吼。
半山腰间,漫天云台骤然消散。
如同一股飓风刮过,吹散了这漫天云朵。
不少人捂住了耳朵,面露难色。
片刻之后,云台才被法阵重新聚拢。
是佛门狮吼功。
虽然狮吼功只能算算得上佛门的入门功法,但广济一吼之下,竟然驱散了一百座云台,可见他佛法精深至极。
鲜有人是对手。
只有寥寥十几人不受影响。
例如那独自坐在一边的天骄,只是抬了抬头,看向这边,随后低下头去。
站在广济身前的汉生,只是伸出一只手,就隔开了一道结界。
飓风顺势飘散而去。
佛子狮吼,金刚怒目,甚至都没弄乱他的头发。
至于许平,他没头发。
只见济公和尚拿低扇子,挡在了小青身上。
狮吼功九成倾泻劲力,尽数消弭于无形。
小青捂住胸口,刚才一瞬间,自己只觉胸闷气短,浑身皮肉如同被巨浪冲击,将要脱体而去。
幸得一人如山岳般挡在前方,消弭了那一股气机。
它转头看,济公和尚一身僧袍受劲风吹拂,鼓胀起来,许久才平息。
虽是如此,但那和尚面目平静,似乎轻描淡写一般。
其实许平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这几日把圆同的家底掏空,学了这一门站桩之法。
这一门佛门站桩法,没有其他的作用,只是和大地融为一体,可以久久站立在原地。
圆同是在被师父责罚时,悟到了这门久站的法术。
据他所言,可以站在虚空之中,不受外力侵扰时,可以站一天一夜。
许平则是不知道自己修到了哪一步,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笑容:“竟是狮吼功,我也习得一门法术,礼尚往来,不知你接不接得住。”
说完,他前踏一步,长大了嘴巴。
“吼!”
广济面色大变,没想到这和尚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心想要暂避其锋芒,下意识拢起僧袍,挡在身前,嘴中念念有词。
然而预想之中的气象没有发生。
一缕缕微风,轻轻吹送而来。
许平摇着扇子,送出微风,旋即看见广济呆滞表情,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一前一后两声嘲笑,一声自然是许平发出,竖起破扇子指着广济,笑得前俯后仰,简直肚子痛。
另一声则是汉生,心想济公和尚真是个妙人儿。
雷声大雨点小,原来只是吓吓广济。
广济脸色铁青,双目阴沉如雷雨天气,只是没有雨滴落下。
他转身离开,在济公耳边留下了一句话:“如果问仙大会第一轮你能胜我,你便拿了我的头颅,我也没有丝毫怨言。”
“哈哈哈哈。”
汉生捧腹不止,笑那广济如惊弓之鸟一般。
许平则是笑啊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来了。
是啊,不过是杀了几个妖怪,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有些时候,在有些人眼中看起来是小事,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就是天大的事情。
杀人父母,不算天大的事情。
那什么事情,能大过天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