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风，吹在身上，湿湿凉凉。
小青在许平身后低声念叨着，只听见嘴中喃喃有词，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一对竖瞳慢慢恢复正常。
“济公，那个人就是广济。”
“我知道。”许平蹲下来，安抚着小青蛇，他知道小青怕得很，把它护在身后，便是有保护他的想法，“他这么厉害，你还想复仇吗？”
“想。”
小青一点都没有犹豫，虽然声音中还带着一些畏惧。
“那你不能这么怕了，至少，你不能表现得这么怕了。”
“我知道。”
小青重重点头：“我不怕他，只是害怕自己不能给爹娘还有哥哥报仇。”
汉生在一边听得很惊奇。
“你要给这小蛇报仇？”
“你误会了，它会自己给自己报仇。”许平露出微笑，“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广济仰仗武力，不由分说杀了这小蛇一家，小蛇自然有寻仇的理由和必要。”
“道理是这样，可天底下没有觉得妖怪寻仇是正当的。”
“那是因为你们从心里认为，他们不配与人类共享资粮，但妖怪也分好坏。”许平说道。
在山上的时候，看师尊留下的小册子。
他以为妖怪全是坏的。
天底下的妖物都心眼极多，阴险狡诈，时刻想着阴人。
但遇到了猫妖和蛇妖这两只小精怪之后，他又觉得妖怪其实与山上的那几只灵兽没有什么不同。
那猫妖守着吕松的小小家庭，即便知道他可能神通广大，也不愿意同他走。
小蛇妖被人类赶尽杀绝，只能委身池塘之中，被他一巴掌扇得鼻青脸肿。
他才知道小蛇妖露出的那些凶相，不过都是伪装。
这些妖物和人一样，有情感，有理想，有家庭。
却被人轻而易举地毁掉。
就像他曾经逃难，四处流亡，差点死于夜叉之手，幸得师尊救助，才捡回了一条命。
许平没有圣母心，也不想做任何人的救世主。
只是换位思考。
凤鸣山中没有人类，只有几只灵兽和几亩灵田。
彼时大秦妖魔祸乱，他路过的那一大片区域，都是人妖大战的主战场。
人族天骄都自顾不暇，怎么会来救他？
更况且，那小册子上那么多人妖大战的秘辛，看起来都是人族视角。
可仔细想来，很多秘辛，例如妖族的后天灵宝名字，妖族大妖的真名，甚至很多人族天骄身死道消的细节。
人族修士又怎么能如数家珍一般？
所以。
假如，假如，师尊是一个大妖呢？
一个救下了自己的大妖呢？
更何况，自己为什么会天生亲近灵兽，亲近妖物？
难不成，是沾染了大妖的气息？
这一段因果，自己承接不起，也是无论如何也偿还不完的。
许平没有继续想下去，见小青不再害怕得哭泣，便慢慢站了起来。
【恶名+9，传播度-9，功德-9】
【功德减少弹幕太多，已不予显示。】
【任务进度：-1000/1000】
【功德负值已到当前阶段承载极限，请宿主尽快回正功德，否则将厄运缠身】
广济回到原位之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功德刷刷往下掉。
不过他内心已经非常平静。
功德厄运就功德厄运吧……
“哈哈，太妙了。”汉生突然发笑：“济公，你可知道你得罪了谁？”
“烂柯寺广济。”许平回答道，“他自己不说了吗？”
“哈哈，烂柯寺，一世两红尘弟子，一个论佛法，一个抡佛法，便是我都不敢轻易得罪，结果你为了一个蛇妖，竟然得罪了这一代的悟子。这次问仙大会，他肯定会处处针对于你，你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汉生面带笑容，说着不敢得罪，其实刚才已经得罪了广济。
师尊说过，想让别人尊重自己，只有实力，耍嘴皮子是不够的。
很显然，济公有在问仙大会上保护一只小妖的实力和底气，而他自己也有。
所以他才会隐隐站在济公一边，没有选择广济。
因为师尊还说过，彰显自己有实力的方式，就是在弱者方占据义理时，和弱者站在一起。
济公虽然有义理，自己不出手，培养小青将来报仇，是因为他实力还不够。
或者说，他能得罪广济，却不敢得罪烂柯寺。
所以济公是弱者，他要和济公站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没想到济公不领情，直接反问道。
“不，正因为此，我才觉得你是个妙人儿。”汉生抚掌而笑，“遇到你，真是问仙大会最有意思的事情。”
“最有意思？我听说问仙大会有个问仙秘境，那到底是何物？难道我比它还有意思？”
许平没有笑。
山间云台慢慢汇聚起来，似有一股无形的仙力正在聚集。
而山上攀登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山路入口，早已不见人影。
两人齐齐看向云台正中。
汉生低笑道：“我从未听过灵隐寺，难道是一个仙门大派？”
“我从未听说过问仙秘境，难道说明它其实名不副实？”
“你在影射烂柯寺？”
“不，我只是在问问仙秘境。”
汉生有意打机锋，许平决意，如果这书生再继续不回答问题，他就不和这书生说话了。
说半天没有意义，等于白说。
他最讨厌人家和他说话打机锋。
也许自己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圆同不管自己说什么话都不会掉地上。
他又有点想圆同了。
“问仙秘境你都不知道，看来灵隐寺真是个小寺。”
汉生说道。
“所谓问仙秘境，乃是问仙大会存在的根本。”
“此秘境之中，有上古仙人遗蜕，可供人参悟，成功之后，有望登仙。”
“这也是问仙大会的由来。”
许平默然无语，汉生总结的倒是很简洁明了，但他感觉哪里有点问题。
师尊留下的小册子上，不是说世间有玄仙金仙天仙的吗？
为什么要去问仙人遗蜕？
不过他不准备现在问了，因为大会已经开始。
云台聚拢，形成一座莲台。
莲台花苞朵朵开放，从中走出一个女仙。
女仙手托一面宝镜，嘴角挂着一抹微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像是对着那个方向在笑。
随后，又有诸多女仙，身穿白色衣裙，自云台下方出现，穿破云台，袖裙舞动。
“咚咚咚”
先是几声重鼓，随后是笛声，紧接着，人群中的女仙开口，声音宛转悠扬，环绕整个会场。
“缥缈仙途
长路不必问归程
心静止水意
问仙逆乾坤
半生浮沉
莫管那前世何人
以我一双手
也可摘下星辰
修我一颗道心
纵使半世空觅缘分
是幻是空
谁又陪我问鼎众生
……”
女仙声音空灵澄澈，声音宛如天籁，词与曲完美配合，一众白衣仙子跳着舞。
汉生脸上都露出了痴醉的神情。
只有许平在默默擦着额头的汗珠。
这修仙世界的问仙大会竟然也有开幕式？
还是女仙，载歌载舞？
转念一想，其实也想得通。
问仙大会百年一届，以仙人寿命来看，问仙大会的地位其实和前世除夕夜的春晚差不多……
歌舞完毕，女子随手抛出宝镜，面露庄重之色。
“各位久等了，我乃巨灵门大师姐白玦。”
说完，白玦面露微笑。
“我宣布，问仙大会，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众多女仙竟一跃而起，跳向了她的方向，白衣裙摆飘飘，一个接一个，融入白玦体内。
随后白玦身形缓缓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众人咋舌。
“竟然是分身之术，看起来几可以假乱真？”
“巨灵门大师姐是上一届的前十吧？这一届就让她主持大会了。”
“白玦恐怕快摸到人仙门槛了，只是缺少一个突破的契机。”
“已经有几千年没出现过人仙了，恐怕将来几百年，就有机会，白玦绝对在此列。”
“我也想修成人仙！”
人声沸鼎，话语中心由济公变成了白玦。
刷屏的字幕终于停了下来。
莲台聚久而分，一片片云台再度浮现在半空中。
细细数来，刚好一百座云台。
不少天骄已经选择了一座云台站立其上，等待其他人的挑战。
不多时，一百座云台已经被站满，两两之间，已有天骄捉对厮杀起来。
一时之间仙光璀璨，各式法术对轰，好不壮观。
不过在阵法的约束下，每座云台上虽然都打得热闹，但不会影响到周围之人斗法。
“你怎么还不去，云台都站满了。”许平拿扇子拍了拍汉生的肩膀。
“那人不是没动吗？我的目标只有他一个。”
汉生指了指独自坐在一边，四周都没有人的那个自闭症。
他像一块石头一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许平扫视一眼，见很多人目光都锁定了那块石头，问道：“那个人叫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挑战他？”
“你果然是小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师尊在问仙大会之前，列了一个天骄榜，那个人排名第一，乃是青山剑宗的剑子。”汉生说道，“师尊给他的评语是：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一个剑子而已，哪个宗门没有天骄。”许平不以为然，那国师也太喜欢排榜单了，一会儿天骄榜，一会儿灵物榜，还有什么灵宝，仙草，灵兽榜，“那你也在榜单上？”
“我排名第六，广济排在我后面。”汉生说道，“我先去找那个吕生商量一下，能不能打一场，咱们第二轮见。”
汉生挥挥手，许平只觉身旁刮过一缕清风，他便消失不见。
许平不置可否。
他又不参加问仙大会，既然小青已经坚定了复仇的信念，此地其实不宜久留。
刚才自己硬抗广济已经有些托大，看着这云台上斗法，一时光污染满天飞的画面，他心里也没底。
因为广济广交善友，到时候喊几个朋友过来围攻他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法术微薄，只有一把扇子傍身，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
若没有此厢忌惮，其实看看热闹倒也还行。
想着，许平便转身，带着小青下山去。
刚转身，一股清新的芬芳随风送来，白色云雾显化一道鲜亮身影，正是刚才主持开幕式，贡献歌舞表演的女子，白玦。
白玦樱唇轻启：“你就是济公？”
“是我？”
“你来自灵隐寺，庇佑着这个蛇妖？”
许平摇着扇子，面露疑惑：“我庇佑蛇妖，关你什么事？”
“吾乃此次大会的主办，你将蛇妖交予我，可以兑换功勋，功勋可以兑换仙草，仙丹法器等物。”
白玦面容秀丽，没有攻击性，但言语却有一种不迫人的淡淡压迫感。
许平已经习惯了这些人自以为是的各种行为，摇着破扇子：“仙草，仙丹，我可以兑换丹方吗？”
白玦愣了愣：“丹方有。但一只小妖自然是不够的。”
“那我不换了。”
许平拉着小青的手，往山下走去。
白玦轻轻挪动脚步，挡在了许平面前：“济公，你可以走，但小妖必须留下。”
“哎。”
许平叹了一口气。
那萧楚韩傻是傻了点，但说的话一点没错。
就算广济不来找自己麻烦，主办方还是来了。
“大姐，你莫不是要强留这小妖？我先说好，我不打女人。”
“我也不太会打架，但你要从我手里抢这小妖，也没有那么容易。”
白玦抿起嘴唇，脸上有些红。
他竟然叫我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