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怜蓉被打得几乎落下床,惊恐望着鲜少动怒的父亲,怯得快哭出来了:“爹,爹爹……”
太尉脸色直眉怒目:“别叫我爹!我竟然不知日日四书五经,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玩意!”
还蠢到自报家门。
是有多恨嫁。
苏家嫡女冷冷看了眼这个搅家精:“若没有您的偏宠,她没底气如此嚣张跋。”
太尉一噎。
他很恼怒嫡女的不给颜面,但又清楚她对谁都是这样,清清冷冷,开口便能噎死人,将人得罪死。
“去跪祠堂!”
太尉看着嫡女,苏家嫡女冷冰冰起身:“休想我给她收拾烂摊子。”
丫鬟冲太尉福福身,追上苏家小姐。
太尉头疼得连连叹息。
皇上不会插手臣子家事,可问题是苏怜蓉在外表示嫁不了相救之人就青灯古佛,他这个当爹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去庙里毁灭年华。
“去将门下那几个举子给我喊来。”
消息传到称病的宠妾耳里,她脸色微变,因为动作过大,让替她梳头绾发的丫鬟篦子移位,扯痛头发:“你个贱皮子故意的是不是?”
“奴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姨娘咒骂了几句,“不行,我不能让蓉儿同我般陪个举子走这一路,我的蓉儿,要嫁就嫁最好的。”
她抵不过那死女人,女儿不能再被那贱人压一头。
姨娘眼底闪过狠辣。
反正外面不知从水里被救上来的是苏家哪个女儿。
“姨娘,大小姐不会配合吧?”丫鬟迟疑。
姨娘冷哼:“我会让她自己承认的……和你说多少遍叫我夫人,不许叫我姨娘!这个月的月俸扣一半!”
这厢谢漾准备回去换衣裳。
湿漉漉难受得慌。
扫过是着中衣的阿诗勒隼,谢漾皱了皱眉,在成衣店拿了一件披风给他,付账时,帘子后通着青石板街道上的一道熟悉身影吸引了她。
身影消失得很快。
好像是错觉。
“我来付账。”阿诗勒隼将银票递给掌柜,“没有让女子付钱的理。”
谢衍早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了,拿过剑和香囊等物,不待他开口,谢漾就无奈道:“大哥,你要懂得区别真情假意,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救的。”
好人能当。
烂好人当不得。
谢漾觉得她得给谢衍找本区分真情和利用的书,据说男子一般分不清。
“不是分不清,是不想分。”谢衍听到妹妹的言论后,啼笑皆非,“今日之事事出突然,我不能因为一个可能,就葬送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性命。”
谢漾抿了抿唇。
她低声问:“大哥,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谢衍看着妹妹这迷茫模样就有些心疼,从前妹妹果断却坚定。
这条路,注定要磨灭一些东西。
比如心软。
有那么一瞬间,谢衍想劝谢漾回到宁宴身边,做回那个狡黠快乐的女娘。
谢衍没回答妹妹,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谢漾忽然笑了,迷茫散去,路途变得清晰。
她觉得,她做得很对。
毕竟没有如果,也没有万一。就算苏怜蓉只是个单纯少女,谢漾不也将她救上来了吗?
“大哥,最近你要小心些。他们找不到对我下手的契机,可能会想办法从你那儿游说。”谢漾直接放出话,水粼粼的眸子带着平静,“大哥,你记住,我早就不要他了。”
谢衍心口一痛。
父亲的死,何尝不是他不能挖掘的伤疤。
他默了默:“祖母想见你。”
先前发生了夺位大事,也就无瑕将谢老太太送到岭南老家。谢家散了,谢老太太丧子丧孙,一夜间老得如同八九十岁,唯一愿望就是留下来照顾亲孙。
谢衍自然不忍心拒绝。
谢老太太就好像个普通老妇,日出买菜,日落而息。
得知谢漾还活着,当时就激动得险些哭昏过去。
她谢家终于不再只剩谢衍一个子嗣了。
“她说她就想看看你,别的什么都不做,就看看。”
谢漾愣了愣,没想到从前高高在上的固执老太太会变得如此卑微,酸涩的同时又有些心疼:“哪儿有祖母来看孙女的道理,等我寻个空去给祖母请安。”
谢衍同样心疼妹妹:“别勉强。”
“不勉强,我也想祖母了,世上的血亲,我剩你们两个了。”
谢衍有公务在身,如今谢漾身份暴露,二人更加不适合见面,匆匆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二弟,我来了。”魏策踩着风流多情的步伐,俊脸是强行养好的血色,眉眼弯弯的将银票递给她,“东西拿来吧。”
谢漾让红昭进屋把扇子拿出来。
意味深长道:“年轻不知肾好,错把花娘当作宝。少年,日子还长,可得节制。”
魏策依旧是那副纨绔模样,掂着手里的扇子:“祭天大典你准备了什么……你该不会一直打算穿男装吧,听说你从前也是上京不可多得的美人,二弟,不,二妹,什么时候穿个裙装给大哥看看?”
今天的魏策怎么这么恶心。
“你!”她不客气道,“我把你祭天,魏国太子,是份大礼吧?”
魏策愣了愣。
啧啧两声。
“真是最毒妇人心。”他起身,“祭天大典见。”
谢漾拧眉:“我的东西呢?”
背对着她的魏策眼底闪过晦暗,不紧不慢的离开:“下次给你。”
红昭看得直皱眉:“小姐,魏太子欠了你东西?”
自然是没有,谢漾不过是诈一诈,她刚才在成衣坊后门看到了魏策,穿的不是这件衣裳,要说这段时间魏策换衣裳绰绰有余。
可问题是。
四夷馆有花娘。
替身?
能将魏策模仿得惟妙惟肖。
必定是得从小培养。
谢漾想到了魏策攻击齐渊那次,事后齐渊让她提醒魏策小心,看来是知道替身的事……一个,叛主却让魏策不得不留下他的替身?
他手中肯定有魏策的把柄。
阿诗勒隼将切好的水梨递给谢漾。
正在思考的谢漾下意识拿起一块咬了口,很甜,甜到她都想放弃思考要不要去找魏策的把柄……最终她决定可以顺手查查。
把柄这种事,不嫌多。
“小姐。”
嗯?
谢漾看着端着葡萄出来的红昭懵了,低头看了眼还没吃完的梨,偏头撞进如草原般一望无垠的幽深双眸。
阿诗勒隼勾了勾嘴角,扯动笑容。
谢漾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这脸真的是……
受不了!
“葡萄酸吗?”
“不酸。”
“那给我洗点酸的。”
她需要清醒清醒。
阿诗勒隼看着她闭眼不看他,不由心情大好,虎口摩挲面庞硬朗的弧度,满意的勾起嘴角。
祭天大典在即,坊间关于谢漾的流言逐渐少了下去。
“你是?”红昭看着突然上门的主仆,倒是认出了小桃。
不过这为首的小姐,浑身气度就不像是那日那个自轻自贱的。
想来是来顶包。
苏家嫡女没得好脸,也不怒,目光落到院子里,放下姿态,却因为常年不笑,看起来冷冰冰:“我来赔礼。”
红昭不乐意,赔礼是这个态度吗?
“回去回去。”
“红昭,把苏小姐请进来。”
苏家嫡女眼底涟起讶异的光,有礼的冲谢漾福了福身子:“见过领主,晚意昨日落水承蒙领主搭救,特来答谢。”
贴身丫鬟将谢罪礼奉上。
说来滑稽,想算计宁宴最狠的是太尉,第一个给谢漾低头送礼的也是太尉。
“回去告诉你姐姐还是妹妹,再把心思放到大哥身上,我就让她永远和荣华富贵告别。”谢漾看了眼这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忽然问,“听说你父亲打算将你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