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徐徐燃起。
谢漾在心中默念,爹爹,这儿能看到你守护的大渭。
“你让我为父亲点灯,我送你一个消息,今晚有人要刺杀你,禁卫里有叛徒,他们应该还准备给你下毒。”谢漾不喜欢欠人情,说完这句转身离去。
宁宴眉眼一沉,离他最近的禁卫里居然藏了刺客。
何其大胆。
又何其让人心惊发寒。
白昼交替,漫天繁星拱着圆月,散发朦胧月光,山林间偶尔有几声剩余蝉叫,瑕中带着几分萧瑟。
国寺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偶尔还能听到笑声,倒不萧寂。
“你是何人?”红昭冷漠拔剑,拦住来人。
卢珍珍心中暗恼,脸上却盛满笑意:“我是来给领主送糕点的,还有些瓜果,不信你看。”
打开食盒,里面躺着精致点心和一盘切好的水果。
要不是皇上那边太难靠近,她才不会来谢漾这儿低三下四。
“领主不需要。”红昭在卢珍珍第二次开口前,冷冷道,“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我刀剑无眼!”
卢珍珍被吓到,恼怒的剜了红昭一眼离去。
谢漾听到动静:“发生何事?”
“是位看起来就没安好心的女子,说给小姐你送吃的,被我斥了回去。”
在饭点来送吃的?
谢漾挑了挑眉,没去管这点小事。
在宁宴叮嘱下,晚膳膳房送的是米饭,吃完后红昭将碗筷送回膳房。
“姐!”明扬不请自来,唇红齿白的脸上笑容,“太后想见你。”
谢漾一愣。
拧了拧眉,虽然不是血亲,论起来太后算是她的长辈,又是在国寺,还真不好推据。
“你和太后娘娘说我来的?”
“姐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只是不用脑子,不是没有脑子,你现在的身份我怎么会告诉太后。”明扬撇了撇嘴,满脸写着不服,“不过太后娘娘是个好人。”
石头留下把消息转告给红昭。
明扬带着谢漾往僻静后山走去,后山离得远,明扬走的是小路,羊肠小道。
谢漾忽然往后瞥了一眼。
前太后清修的地方乃是座小观,供着尊佛像,清烟袅袅打转,能听到佛转一颗一颗在指尖波动的声音。
清脆宁静。
观外立着穿着佛袍,长满褶子的苍老嬷嬷,目光落到谢漾身上,规矩的行了个礼:“贫僧见过施主,请施主和贫僧进观。”
“世子,请您先回居所吧。”
明扬嘟囔一声,摸了摸鼻子看向谢漾。
谢漾走进观里。
太后正在礼佛,虔诚的念完佛经,缓缓睁眼转头。
她看了谢漾片刻,有些怀念:“你这双眼睛很像你的母亲,性子也像,耐得住。”
谢漾淡淡一笑:“我和她不像,娘亲温柔,我则睚眦必报。”
“道恶者素来恶不到哪里去。”太后摇头,看向嬷嬷,嬷嬷从隔壁端出一套衣裙,“这是我打算送你母亲的一套衣裳,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她就走了,你和她生得像,穿上它,让我看看。”
太后眼里有怀念和愧疚。
她无子,凄苦的宫中日子里只有顺德会来看她这个嫡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顺德习了她的良善,惨遭小妾害死。
说起来,她也是愧对谢漾这个孩子的。
谢漾皱眉。
莫名其妙就把她喊过来,让她穿女装。
似乎看出她的防备,太后欣慰的笑,不顾嬷嬷哀戚的眼神,道:“我要死了,临死前,想见见当年那个姑娘。”
嬷嬷红了眼。
谢漾吃惊,完全没想到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即将离世:“您可是患了病?我会一点医术,可以救您。”
得了太后应允,她上前去把脉。
这一号。
沉默了。
“谢小姐,太后可还有救?”嬷嬷迫不及待的开口。
谢漾能治病,能解毒,但无法与自然死亡对抗。太后体内生机盎然得可怕,怕是最多三天就会离世。
谢漾有些沉重。
在嬷嬷希冀的注视下,她缓缓吐了口气:“太后不是生病。”
“好了,别为难小丫头了。”太后见嬷嬷还欲哀求,失笑,“你我都是白发苍苍的人,怎么还看不透生死?无病离世,我已经很满足了。”
忠仆都,希望主子长命百岁。
嬷嬷不是看不透,而是觉得太后这一生,遗憾实在太多。明明太后那么善良,为何连子嗣都无法有一个。
嬷嬷哀求谢漾:“施主,请您换上衣裳吧。”
即将离世者的愿望,还是一个和娘亲有关系的长者,谢漾自然要满足。
只是……
她头疼的看着这套衣裳。
这是公主制的襦裙,裙摆层次极多,精美华贵的同时极其繁琐,嬷嬷一个老人谢漾又不好喊她帮忙,只能自己摸索套弄。
“撕拉。”
谢漾:“……”
她知道好料子向来脆,没想到这么脆弱。
谢漾欲哭无泪。
红昭,姐姐需要你啊红昭,很需要的那种。
幸好撕坏的是里面,谢漾套弄半天,浑身都出了汗,终于将衣裙给穿好了。她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大气,谁能想到把草原王难倒的不是钱财也不是武功,而是一套繁重华裙。
丢人,真丢人!
“施主?”嬷嬷在外间等了许久,若不是有动静,都要怀疑谢漾昏过去了。
“有簪子吗?”
“有有有。”
谢漾簪了个时下女子最喜欢的发型,看了眼那只凤凰步摇,面无表情的掠过,摘下面具,露出据说和素未谋面娘亲很像的脸。
太后看到她的瞬间,眼眶就不自觉的红了。
喃喃自语。
“的确不像,她太温善,没有你的果断坚毅……不像好,不像好啊。”
谢漾不大会安慰人,只能静静等着太后怀缅完,太后并未难受太久,和蔼神色中带着释然。
“今晚就在此处陪我吧,我给你讲讲你娘亲的事。”
谢漾低头看了眼不算沉重的襦裙,所以她今晚都要穿着这套衣裳吗?怪不习惯。
对上太后孺蔼目光。
谢漾轻叹。
她无法拒绝。
“好。”
寺内已经开始就寝,只剩那么几间房还亮着灯。吉祥连连打着哈欠,看向旁边老神在在手拿拂尘的高坎。
“师父,明天可是五更天就得准备沐浴祭天,皇上还不就寝吗?”
现在已经子时了。
高坎不咸不淡:“撑不住就去睡,不用试探我。”
吉祥尴尬一笑。
“高坎。”宁宴疲惫的声音响起,桌上放着三叠折子,他揉了揉不适的额头,“将这些折子收起来,准备更衣就寝。”
寺内不比宫里,不能时刻热水沐浴,方丈早早就吩咐了僧人备盆温水,给宁宴擦拭身子。
经过层层检查。
高坎亲自搜了一遍,确认僧人身上没利器后,将人放进去。
宁宴沐浴不喜人伺候。
僧人放下水盆低着头离开,却不是径直走向大门,而是绕了个小圈从房柱下擦过,手不经意在柱子上一摸,摸出一把短而锋利的匕首。
宁宴正在揉额头,将脖子完美露了出来。
无声靠近的僧人眼里迸发出杀意,天助他也,狞笑暴喝:“胆敢害谢相,去死吧暴君!”
宁宴反应出奇的快,往旁边一翻,震怒:“来人护驾!”
高坎在僧人出来太晚时就察觉到不对。
往里一看。
金尊玉贵的九五至尊狼狈的摔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愤怒下一掌将那僧人打得直吐血。
“皇上!”副统领大惊,拔剑就奔进去。
只是对的不是僧人,而是宁宴。
眼里闪烁疯狂之色。
他藏拙多年,等的就是宁宴受伤,好一击毙命。
“叱!”
刀剑穿透血肉的声音,副统领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口长剑,剑一拔他再度吐血,僵硬转身看到高坎满脸复杂和失望:“咱家万万没想到,叛徒居然是你。”
宁宴优雅站起,哪里有半分受伤之样。
“你,你是装的?”副统领说话间又吐出一口血,震惊片刻后,突然大笑,“哈哈哈,宁宴,想到你最爱的皇后要给我陪葬,我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