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红昭黑着脸冲出来,恶狠狠剜了眼阿诗勒隼后坐下吃饭,烟罗问她:“主人不吃吗?”
“领主还有点累。”
阿诗勒隼抿了抿唇,把筷子放下走向厨房。
红昭见他端出饭菜,立刻上前拦住,皮笑肉不笑的夺过饭菜:“巴音王,不劳您送了,您好好吃饭吧。”
秀才正好回来,倍感稀奇。
红昭对谁都是笑呵呵的,这还是第一次黑脸。
他问阿古:“出了什么事?”
烟罗放下碗筷,将轻纱做的口巾戴上,哪怕已经能坦然接受注视,多年习惯还是让她能躲就躲:“巴音王误会主人有孕,在丹阳城外,想给主人用落胎药。”
“主人应该很难过。”
红昭冷哼一声,换了份食物端向谢漾房间。
烟罗,说得好!
阿诗勒隼僵硬片刻,抬起如同注了沙的腿走回桌边,如嚼蜡般吃起饭菜来,用完饭后就起身离开。
看方向,是朝云崖房间走去了。
秀才若有所思的喝了两碗汤暖胃,忽然道:“烟罗,刚才那句话是谁让你说的?”
“什么话?”烟罗不解,“不是你问的?”
秀才意味深长的笑了。
看来他们这位主人心软归心软,却也是有底线。
该硬的时候,也不是一味的软。
接连两天,红昭都以养伤的名义,拒不让阿诗勒隼靠近谢漾一尺内。
直到云崖求见谢漾。
谢漾才现身,依旧是面具遮面,只是眼神不再如从前般无所谓,除了对红昭和五人组,仿佛看谁都浸了层寒冰。
“谢漾。”阿诗勒隼薄唇掀开,溢出的低磁声音里是浓浓愧疚,他从谢漾眼里找不出一分失望,却清楚她如果不在意,就不会无故躲自己两天,“我……”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谢漾打断他,“前方遇阻,阿诗勒隼,本王任命你协助云夏的白虎兵团去协助前线,一举拿下高异国,能做到吗?”
阿诗勒隼沉默片刻,单膝跪地:“小王领命!”
阿诗勒隼披甲上阵,谢漾和坐在轮椅上的云崖亲自相送。
猎猎旗帜飞舞。
“魏策还有没有再找你?”
云崖心情复杂,虽然不知阿诗勒隼和谢漾私下之间出现什么矛盾,但不得不说他是乐见的,眼神飘忽两下掩饰过于直白的幸灾乐祸,道:“找了一次,但我按你说了拒绝了他。”
“以后别背着我再和他有来往。”谢漾淡淡道,“我不喜欢。”
云崖无所谓。
他和魏策之间本就是建立在利益上。
说难听点就是权贵公子间的交情,仅限于走狗斗鸡,稍微有点交易也成,但再深就算了。
谢漾手里握的,可是他的命。
亲疏分明。
“魏策此人不简单,能在那样的皇宫里活下来还成为太子,可见本领。”云崖半是喟叹半是不动声色的上药。
谢漾没接话。
她走下城墙,青丝和衣袂被风吹得飘飞张扬:“借一千精兵给他,护送他回丹阳。”
云崖阴郁的眼神瞬间复杂。
出于私心,他并没把宁宴借住的事告诉她,也确定她不会从别的地方知道。
谢漾,你可真是了解他。
云崖轻叹,下去安排了。
一千精兵借了,云崖身边就再无人可用,如果不是云崖手段狠辣,臣子们早就跳起来阻止,而不是反驳一句后就乖乖噤声听从。
“主人,我们是不是得等到云夏军或者那一千兵回来?”
温热中药散发着令人颦眉的苦味,倚在太师椅上的女子肤如凝脂,低垂眼帘凝视着碗里浮药渣,悠长睫毛细密,透露着几分慵懒,唇上没什么血色:“嗯,得护云崖周全,你想走了吗?”
烟罗点头:“今年是遇到主人的第一年,往年我们再难,都是一起过年的。”
是啊,快过年了。
谢漾有些恍惚。
她看着烟罗干净的双眼,将手里药一饮而尽:“等云夏稳定,我就带你们回草原好不好?”
烟罗喜笑颜开。
美人的笑向来有渲染力,尤其是烟罗这般明艳之美,一笑屋子里似乎都亮堂起来。
谢漾勾了勾唇。
“过来,给我捶捶肩膀,我就把那天的毒方给你。”
烟罗立刻帮谢漾捶肩。
即便是现在这个时节,秀才依旧只穿着薄薄青衫,披风大氅都有,他硬不穿,全靠内力扛,慢吞吞走进来:“主人,有一好消息和一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你想先说哪个?”
“好消息,有人求医,不用跋涉,人就在城中。”
“坏消息,是大渭那位。”
秀才不确定谢漾会不会接,所以没给高坎肯定答复。
谢漾刚享受一会儿的好心情消散成空,淡淡道:“接,为何不接?送钱没有不要的理。”
高坎是抱着侥幸做这件事。
他没想到谢漾会来,更没想到谢漾来得如此之快。
娘娘竟然缺钱至此?要不直接给个百万金,让娘娘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
“您稍等,奴才去和主子通禀,让主子正一正衣冠。”高坎忙让其余人招待谢漾几人,两柱香后才出来,“领主您请。”
屋内有药材味道。
是治心疾的药和山林老参。
高坎并没关门,而是屏退多余下人,自己和秀才走远些,也没管就站在门口的红昭与烟罗。
秀才冲他笑呵呵一笑。
高坎回以虚伪笑容。
宁宴和谢漾各自坐在左右,前者黑袍玉腰封,后者红氅披身,一黑一红,戴着堪比郎才女貌的面具。都是浓烈吸睛的存在,谁也不让谁,像是太极上注定会平衡的吸引。
“手。”
宁宴把手放到桌上。
谢漾搭上手腕,片刻就收回,淡淡道:“心力起伏过大,近期莫太激动,就用大夫开的方子挺好。忌酒忌辛辣……”
从容说完注意事项,谢漾又取出一瓶护心丸。
在转身出去的时候,被宁宴喊住。
“阿宝。”
他的声音很哑,仿佛一直汩汩流淌清泉的山涧突遇旱灾断了水,久久等不到雨水滋润,绝望下生出斑蝥:“孤很卑鄙,得知你怀孕时孤欣喜若狂,恨不得让大渭都与孤同寿,孤的确想利用这个孩子让你回到身边,但孤从未想过插手你的决定。”
顿了顿。
声音愈发嘶哑:“你要不要他,孤都……愿意接受。”
对于宁宴来说,说出这样的话比杀了他还难受,但他要的只有谢漾,从头到尾都是。
宁宴不想因此,再和谢漾出现难以修复的裂痕。
那晚谢漾全程都没昏过去。
自然也听到宁宴的那句只要她活着,可那又如何?谢漾嘲讽一笑,宁宴,我和你说过很多次,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曾经她付以真心,宁宴视若无睹,就该做到天理循环受到报复的准备。
辜负真心的人,注定要吞一万根针。
“红昭,收钱。”
高坎早就将银票准备好,双手奉上。
秀才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宁宴,他没像高坎那样封闭内力,把这位的话听了个十成。假如不是装的深情,那宁宴还真是爱惨了他们主人,连孩子都可以轻易不要。
只可惜宁宴上位后,将知道内情的人都封了嘴。
否则他还能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曾经恩爱的两人变成如此境地。一个穷追不舍,一个不为所动到利用都不屑。
“也是聪明人。”
“谁?”
秀才接过阿古递过来的烤膜:“巴音王输得不亏。”
“你的信。”
“是给主子的,你带过去给主子吧。”秀才看了眼,眼里闪烁遗憾。
可惜信来晚了,否则他们能从齐国身上挖几块肉下来煮汤喝。
收拾棋局的霍荆再沉稳也忍不住:“当着我的面念密信,当真不怕我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