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似乎方注意到他,随手挥过棋盘,袖子带动几颗棋子,收到一半的残局居然活了:“霍将军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听的?”
原本式微的白子反攻。
将黑子团团围住,要想保住剩余棋子,唯有沆瀣一气一条路。
秀才恍若未见,帮忙捡起棋子。
霍荆凝视着已经空了的棋盘,久久不语,眼神却复杂极了,待新的一局开始,黑子率先落下。
霸道的直占最中位。
秀才笑吟吟道:“霍将军,入局否?”
霍荆沉默。
……
“他不愿意。”
谢漾不意外,如果一次霍荆就愿意,那她反而不敢用,将手中书籍注了释意随意勾起一根纱带夹在中间作记号:“无妨,等高异兵败,为了百姓他会愿意的。”
毕竟云崖的名声实在说不上好。
草原战斗方式彪悍,一力降十会。阿诗勒隼大智大勇,有他带兵,大捷的消息很快传来。
高异皇室自愿将高异奉上,只求活命。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林岭恨死这群王八羔子,岂会给他们苟且偷生的机会?
捷报传来之时,谢漾正黑着脸在和秀才掰扯:“这什么意思,不认我这个徒弟?虽然我没正宗拜过师,这次去上京也没拜会过他,但我是在无数个夜晚里沉思千回才做出决定,诚心认他这个师父的啊,他怎么能对外说没有徒弟!”
红昭都听得心虚。
姐,你都知道是自己的错,能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吗?
鬼市令牌也用了。
要她是药仙,肯定喜滋滋等着徒弟上门,结果徒弟嚯嚯完好处就跑了,过家门而不入就算了,还跑到外面打着药仙徒弟的招牌给人看诊。
想想都觉得胸闷气短。
“红昭,备纸笔。”
红昭把纸笔取来,谢漾沾了墨,第一行就写下四个大字:尊师亲启。
中间是道貌岸然的解释加认错,结尾落上一行字首尾呼应。
不孝弟子谢漾献上。
红昭:“……”
姐,您刚才说得那么狠,一副要断绝关系的感觉,转头就写起了认错书?
没办法,面子和钱,她一向选择后者。
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谢漾满意看着自己写的信:“把这封信送到鬼市去。”
“另外放出消息,我的的确确是药仙徒弟,只不过是最近惹了他老人家不愉,他暂时不认我,但我的本事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谢漾又将几张药方塞进信笺。
惹了老头生气,还是得顺毛哄哄。这两张药方都是昔日药仙追着她要的,她还附送了另外两张,诚意满满。
谢漾沉吟。
不行。
信一来一回最少得二十天,万一药仙还是不认她怎么办。
“阿古。”谢漾不能坐以待毙,“你可知江湖上有谁得顽疾,求医多年且名声很大的?”
阿古结合他们所处的地界,筛选出一个人来:“白屏派的掌门,十年前在山道被偷袭,坐了十年轮椅,放出话来谁若能救他,愿将白屏派半数财产奉上。”
奈何一直没人能让他站起来。
听闻是膝盖关节间卡着不能拆动的暗器,到后面越传越玄乎,说是双腿都没了。
是以这十年才没人能成功。
“水榭阁接过白屏派的任务。”红昭记起那个简单任务,肯定道,“处理个叛逃弟子就得五百两,很有钱。”
有钱,结账干脆,又有大病。
简直是完美对象!
正好前线大捷,谢漾当机立断去白屏派。
秀才被留下,一是看顾霍荆,二是保护还没痊愈的云崖。
云夏与高异这场战争,起得快结束得更快,速度让所有人咋舌。诸国都没反应过来,高异国就降了。
有人唏嘘。
“这云崖,极有可能成为当世除渭帝外第二个武神。”
“可惜云夏太小……”
“花无百日红,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有人感慨,“就是不知道大渭听到这件事,会是何反应。”
毕竟云夏和大渭毗邻。
且又有云崖等卓越昭昭之人。
卧榻之人岂容他人鼾睡?
有看得透的权臣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这群幸灾乐祸之人,骂他们蠢如猪都侮辱了猪,光顾着云崖,就把出兵相助的给忽略?
大渭要是没做好打算,会出兵帮忙?
指不定早在祭天大典时就暗中做了交易,不然出兵怎会如此果决,甚至云崖这等贵重身份岂敢轻易踏足他国中心?
莫不是云夏早已暗中投靠了大渭!
这么一想,众人纷纷心惊肉跳,忙去和掌权者们商议这件极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大事。
疑似如虎添翼的宁宴,没去看那封捷报,看着宫里貌美宫女,个个仪态极好且千姿百态,养眼又规矩的站在各自位置:“和孤解释一下。”
吉祥都快哭出来了。
宫女出宫进宫都是按规矩来的,他没资格插手。
也查过这些宫女底细,都很干净。
高坎暗骂一句坑货,瞪向自己的徒弟:“皇上不需要宫女伺候,还不把人撤下去?”说完忙笑着排散宁宴的怒火,“皇上,听说云夏把高异打下了,这是您和娘娘齐力断金的胜利,今晚要不奴才让御膳房给您煨点羊汤庆祝?”
宁宴对食欲没要求,淡淡颔首,坐到御膳房处理近期堆下来的折子。
“玉城的县令吏部调下去没有?”
“已经调下去了。”
想必有了这次杀鸡儆猴,贪官污吏都会收敛点,不再晾成玉城这般惨剧。
皇上能不动声色派个钦差下去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世上有完全清白的臣子吗?有,但极少,他们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波及,只能事事谨慎。
连下了半月雨,屋檐红瓦都泛着冽意,凉意扎人得很。
高坎想将御书房的门关上。
“别关。”
冷冽和银丝炭的温和暖冲撞,终究还是温暖胜了一筹,宁宴下半身暖意如绽,风从袖子里钻进,直扑乱窜,拿笔的手却很稳,一如俊雅面容上神色平静。
只是每批完一次奏折,在涟玄光映射下变成琥珀色的桃花眼,便会看向庭院。
透过那颗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树。
遥遥相望远方。
高坎伺候着这位身处权势中央却满心孤寂的帝王,暗自叹息。
待下了值。
高坎出宫到挂着红绸红灯笼的国师府,门房赶紧行礼,他抬手示意不用客气,看着洋溢喜气的国师府,对迎出来的孙涟漪笑着拘礼:“夫人好。”
孙涟漪已做妇人装扮,笑容得体:“国师在书房,我带高公公过去吧。”
高坎将一份厚礼递上。
“这是皇上送给夫人的大婚吉礼。”
孙涟漪眼底漫出几分疑惑,皇上给他们的贺礼早由礼部安排,就是私下给也不该是给她。
孙涟漪委身欠礼:“臣妇多谢皇上。”
明树闻讯赶来,初初大婚,倒没再着会沦为口舌的白衣,见孙涟漪穿得不厚,温柔的把身上披风替她披上:“怎么不披件大氅再出来?雨过后就是雪,冬日发凉最是磨人,你多注重身子,平时别受寒。”
孙涟漪似乎有些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说这些,简单说了几句就拿着贺礼匆匆回房。
高坎揶揄的看着两人。
“成了婚就是不一样,也懂得怜惜人了。”
话锋一转,高坎冷哼:“咱家是不想在今天来煞风景,但你别光顾着自己快活,把糟心事丢给咱家。你不是说要让娘娘回心转意,怎么转头就安排宫女?”
尤其那群宫女五官或眉眼或口鼻都长得像娘娘。
他看着都晦气。
“在娘娘面前,皇上式微,长此以往不是好事。”明树倒了两杯热茶,冒腾热气,“此消彼长,不破不立。女子,都喜欢拈酸吃醋,你放心,这罪责我来担。”